在学生中,新า旧势力的斗争异常激烈。国民党垂死挣扎,进步学生猛烈进攻。当时流传着一个说法:在北平有两个解放区,一个是北大的民主广场,一个是清华园。我住在红楼,有几次也受到เ了国民党北平市党部纠集的天桥流氓等闯进来捣乱的威胁。我们在夜里用桌椅封锁了楼口,严阵以待,闹得人心惶惶,我们觉得又可恨,又可笑。

但是,腐败的东西终究会灭亡的,这是一条人类和大自然中进化的规律。194๒9๗年春,北京终于解放了。

眼看快要到1้934年的夏天,我就要离开学校了。真好像是大旱ທ之年遇到甘霖,我的母校济南省立高中ณ校长宋还吾先生,托人邀我到เ母校去担任国文教员。月薪大洋一百六十元,是大学助教的一倍。大概因为我发表过一些文章,我就被认为是家,而文学家都一定能教国文,这就是当时的逻辑。这一举真让我受宠若惊,但是我心里却打开了鼓:我是学西洋文学的,高中国文教员我当得了吗?何况我的前任是被学生“架”(当时学生术语,意思是“赶”)走的,足见学生不易对付。我去无຀疑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无异于跳火坑。我左考虑,右考虑,终于举棋不定,不敢答复。然而,时间是不饶人的。暑假就在眼前,离校已成定局,最后我咬了咬牙,横下了一条心:“你有勇气请,我就有勇气承担!”

于是在193๑4๒年秋天,我就成了高中ณ的国文教员。校长待我是好的,同学生的关系也颇融洽。但是同行的国文教员对我却有挤兑之意。全校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四个国文教员,每人教三个班。这就来了问题:其他三位教员都比我年纪大得多,其中ณ一个ฐ还是我的老师一辈,都是科班出身,教国文成了老油子,根本用不着备课。他们却每人教一个年级的三个班,备课只有一个头。我教三个年级剩下的那个班,备课有三个头,其困难与心里的别扭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在这一年里,收入虽然很好(一百六十元的购买຀力约与今天的三千二百元相当),心情却是郁๗闷。眼前的留学杳无踪影,手中ณ的饭碗飘忽欲飞。此种心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有意识地认真用功,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是一个很容易受环境支配的人。在小学和初中时,成绩不能算坏,总在班上前几名,但从来没有考过甲等第一。我毫不在意,照样钓ี鱼、摸虾。到了高中,国文作文无意中受到了王玉先生的表扬,英文是全班第一。其他课程考个高分并不难,只需稍稍一背,就能应付裕如。结果我生平第一次考了一个甲â等第一,平均分数超过九十五分,是全校惟一的一个ฐ学生。当时山大校长兼山东教育厅长前๩清状元王寿彭,亲笔写了一副对联和一个扇面奖给我。这样被别人一指,我的虚荣心就被抬起来了。从此认真注意考试名次,再不掉以轻心。结果两年之内,四次期考,我考了四个甲等第一,威名大震。

在这一段时间内,外界并不安宁。军阀混乱,鸡犬不宁。直奉战争、直皖战争,时局瞬息万变“你方แ唱罢我登场”有一年山大祭孔,我们高中学生受命参加。我第一次见到当时的奉系山东土匪督军——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多少钱和多少姨太太的张宗昌,他穿着长袍、马褂,匍匐在地,行叩头大礼ึ。此情此景,至今犹在眼前。

在我能ม记事儿的时候,我们家已经穷到了相当可观的程度。一年大概只能吃一两次“白的”(指白面),吃得最多的是红高粱饼子,棒子面饼子也成为珍品。我在春天和夏天,割了青草,或劈了高粱叶,背到二大爷家里,喂他的老黄牛。赖在那里不走,等着吃上一顿ู棒子面饼子,打一打牙祭。夏天和秋天,对门的宁大婶和宁大姑总带我到外村的田à地里去拾麦子和豆子,把拾到เ的可怜兮兮的一把麦子或豆子交给母亲。不知道积攒多少次,才能ม勉强打出点麦粒,磨成面,吃上一顿“白的”我当然觉得如吃龙肝凤髓。但是,我从来不记得母亲吃过一口。她只是坐在那ว里,瞅着我吃,眼里好像有点操湿。我当时哪里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呀!但是,我也๣隐隐约约地立下一个ฐ决心:有朝一日,将来长大了,也๣让母亲吃点“白的”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没有等到เ我有能力让母亲吃“白的”母亲竟舍我而去,留แ下了我一个终生难补的心灵伤痕,抱恨终天!

我们家,我父亲一辈,大排行兄弟十一个。有六个因为家贫,下了关东。从此音讯杳然。留下的只有五个,一个送了人,我上面已经说过。这五个人中,只有大大爷有一个儿子,不幸早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生下以后,就成了惟一的一个男孩子。在封建社会里,这意味着什么,大家自然能理解。在济南的叔父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兄弟俩一商量,要把我送到济南。当时母亲什么เ心情,我太年幼,完全不能理解。很多年以后,我才听人告诉我说,母亲曾说过:“要知道一去不回头的话,我拼了命也不放那ว孩子走!”这一句不是我亲耳听到的话,却终生回荡在我耳边。“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就这样,我背着沉重的“原罪”的十字架,随时准备深挖自己思想,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真正树立无产阶级思想——除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之外,我到今天也๣说不出什么是无຀产阶级思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一会儿山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