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了吉日，跟了六个ฐ大家人，两个小厮，同周家二人，一路缓缓行去，到เ处赏玩山水，并名胜地方。行了两月余，方แ到เ广信府万年地方。冷氏听得侄儿亲来，欢喜之ใ至。周通着人远接，姑侄相见，分外情亲。周通见于冰丰神秀异，举止不凡；又见服饬甚盛，随从多人，倍加敬爱。问起功名，于冰道了原委，周通深为叹息，周通亦言自己亦不愿求仕，援例捐了个郎中职衔，在家守拙的话。住了两个ฐ月，于冰便要回家，周通夫妇那ว里肯放，日日着亲友陪闲游从去年八月，直住到เ来年二月，于冰甚是思家，日日向他姑母苦求，方准起身。周通送了二千两程仪，于冰推却不过，只得受下。冷氏临ภ别ี，痛哭了几次，也送了若干珍物。周通又差了四个ฐ家人，于路护送回籍。
一马休言得与失，此中祸福塞翁知；
又过了七八天，于冰正在房中看文字，只听得大章儿在院外说道：“罗老爷来了。”于冰嗔怪他骄满，随口答道：“回他罢，你说我不在家！”不意罗龙文便衣幅中，跟着两个极鲜衣俊秀的小子，已到面前。于冰忙取大衣服要穿，龙文摆手道：“不必！”于冰也就不穿了，相让坐下。龙文道：“忝系房东，连日少叙之至！皆因太师严大人时刻相招，又兼各部ຖ院官儿絮咕，把个ฐ身于弄得无一刻闲暇。前日匆匆一面，也没有问年兄青年多少。”于冰道：“十九岁了。”龙文道：“好！”又道：“年兄八股自然是好的了，不知也学过古作没有？”于冰道：“二者俱无一。”龙文道：“弟所往来者，仕宦人多，读书人少。年兄是望中会的人，自然与他们有交识，不知此刻๑都中能古作者谁为第一。”于冰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晚生和瞽者一般，海内名士谁肯下交于我？况自入都，从不出门，未敢妄举。”龙文将膝一拍道：“咳！”于冰道：“老先生谆谆以古作是求，未知何意？”罗龙文道：“如今通政使赵大人文华，新า授了工部侍郎，他止有一个ฐ公子，讳思义，字龙岩，今年二十岁，赵大人爱得了不得，凡事无不从其所欲。这公子酒色上倒不听得，专在名誉上用意。本月二十九日，是他的诞辰，定要做个整寿。九卿科道内，已๐有了二三十位与他送屏，他又动了个ฐ念头，要求严太师与他编寿文，做轴悬挂起来，夸耀夸耀，烦都堂王大人道达了几次。严大师与赵大人最好，情面上却不过，着幕宾并门下走动的人做了十几篇，下是嫌誉扬太过，就是嫌失于寒酸，总不象他的体局口气，目下催他们另做。我听了这个风声，急欲寻人做一篇，设或中ณ他的目孔，于我便大有荣光。”于冰笑道：“凡人到耄耋期颐之ใ年，有些嘉言懿行，亲朋方แ制锦相祝，那有个ฐ二十岁就做整寿的道理？”龙文道：“如今是这样时势，年兄倒不必管他；只是刻๑下无其人奈何！”于冰道：“自宰相公侯以及于庶人，名位虽有尊卑，而祝寿文词，写来写人，不过是几句通套誉扬话，倒极难出色。这二十岁人题目既新า，看来见好还不难。”龙文笑道：“你也体要看得太容易了！太师府中，各样人才俱有，今我采访到เ外边来，其难可想而知！”于冰道：“就这止用太师身分，与一二十岁同寅于侄下笔就是了。”龙文道：“大概作家通知此意，只讲到行文便大有差别ี；年兄既如此说，何不做一篇领ๆ教？”于冰道：“如老先生眼前乏人，晚生即做一篇呈览。”龙文道：“极好！但是离他寿日，止有五天，须在一两大内做便，才好早些定规。“干冰道“何用一两天！”于是取过一两张竹纸来，提笔就写。顷刻而就，送与龙文过目。龙文心里说道：“这娃子倒敏捷，不知胡说些什么在上面。”接过来一看，见字迹潇洒，笔力甚是遒劲。看寿文道：
于冰到了十二岁，于经、史、诗、赋、引跋、记传、词歌、四六、古作之ใ类，无不通晓；讲“八股”二字，奇正相生，竟成大家风味。光阴苒苒，于冰孝服已满，是年该会试年头。6๔芳差ๆ柳国宾跟随王献述入都，三年修金之外，更赠盘费。6芳叮瞩国宾：“若先生中了，可回达知道；如是不中，务必请他回来。”柳国宾领命去了。不意献述文章房官荐了两次，不中大主考之目：献述恚愤两日，决意回南。怎奈得柳国宾再四跪情，献述一则ท恋于冰是大成之器，二则想自家是个穷儒，回到เ家中ณ也不过以教学度日，到只怕遇不着这样好东家。遂拿定主意，等候下科，托同乡将修仪寄与他儿子收领，复回成安县来，与于冰鸡窗***โ，共相琢磨。于冰到十四岁，竟成了个文坛宿将，每有著作，献述也不能指摘破绽，惟有择其尤佳者圈之ใ而已。到เ考童生时，献述道：“你这名讳，做田舍翁则ท可，若求功名，真是去不得。我若与你改了名讳，又违了你父命名之意，今将你的字不华应考如何？”于冰道：“字、讳皆学生父亲所命，即以字作名，亦无不可。”商议停当。到เ县考时，取在第一；次后府考，又取在第一。成安县哄传了冷家娃ใ子，小小年纪，真是个才子。次年学院黄崇礼ึ案临广平，于冰又入在第一；复试时学院大加奖誉，言：“不华文字，不但领袖广平，定必大魁天下！”又向诸生道：“你等拭目俟之，他中会只三五年内。”又嘱于冰道：“你年未成丁，即具如此才学，此盖天授，非人力所能ม为也！入学后，切勿下乡试场，宜老其才为ฦ殿试地。我意你入场必中，中必会，会后不能置身鼎甲，不但屈你之才，亦且屈你之貌。若止中ณ一散进士，我又代你受屈！从古至今，从未有十六七岁人就做了状元者，你须二十岁外则可以入仕途矣！”科考又拔取为第一。从此文名远播，通省皆知。那些绅衿富户见干冰人才俊雅，学问渊博，况兼家道丰裕，谁家不想他做个女婿？自此媒妁往来，日夕登门。6๔芳也愿小主人早ຉ偕花烛，完他辅孤心事。与先生相商，献述道：“学生才十四岁，到十七八岁完婚也不迟。况娶ດ亲太早ຉ，未免剥削元气，使此子不寿，皆你我之ใ过也。你只可留心一门当户对、才貌兼全女子，预先行聘为是。”6芳深以为然。凡议亲的来，皆以好言回复，却暗中ณ探访着卜秀才的女儿，年方十五岁，是有一无两人物；又使家中七八个妇女以闲游为名，到เ卜秀才家去了两次，相得皆名实相符，然后遣媒作合，一说立即应许，择日下了定礼。这个ฐ卜秀才名复拭，为ฦ人甚是忠厚；妻郑氏亦颇淑贤。夫妻二人年四十多岁，止有一子一女：女儿乳名瑶娘，儿子才三岁。家中有二顷ั徐日，也还将就过得。今日将女儿许配于冰，夫妻喜出望外
休将世态苦研求，大略悲欢静里求。
话说冷于冰料理献述身后事务，他原是个清闲富户，在家极其受用，今与献述住了二十多天，已是不自在；自献述死后，知已师生，昔日同笔砚四五年，一旦ຆ永诀，心上未免过于感伤。又兼夜夜睡不着，逐绪牢情，添了无限愁思。因想到自己一个ฐ解元被人换去，一个ฐ宰相夏大人已经斩，又闻一个ฐ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也正了法，此虽系严嵩作恶，也是他二人气数该尽；我将来若是老死牖下。便是个好结局。又想死后不论富贵贫贱也还罢了，等而下之ใ，做一畜ไ生，犹不失为有觉之灵。设或魂消魄散，随天地气运化为乌ไ有，岂不辜负此生，辜负此身！又想到王献述才四十六七岁人，陡然得病，八日而亡，妻子不得见面罢了，还连句话不叫他说出，身后事片语未及。中会做官一场，回如梦，人生有何趣味？便纵位至王公将相，富贵百年，也不过是一瞬息间耳！想来想去，万念皆虚，渐次茶饭减少，身子也不爽快起来。于冰有些不耐烦，又见献述家眷音信杳然，等他到เ几时？随叫王范雇牲口。查盘费止存有百十余金，便将一百两ä与献述家人留下作奠仪，俟公子们到เ日．再亲看望。献述家人们见他去意已决，只得放行。于冰一路连点笑容也没有，到家将献述得病，止八天亡故的话同众家人叙说。6芳道：“王大人到底还病了八天，象潘太爷前日在大堂审事，今日作古人三日了。人生世上有何定凭？”于冰惊问道：“是那个潘太爷？”6芳道：”就是本县与大爷交好的。”于冰顿足道：“有这样事！是甚么เ病症？”6芳道：“听得人说，只因那日午堂审事，直审到灯后，退了堂，去出大恭，往地下一蹲，就死了。也有说是感痰的，也有说是气脱的。可惜一个三十来岁少年官府，又是进士出身，老天没有与他些寿数。”于冰听见，痴呆了好半晌，随即来去吊奠，大哭了一场。回来即着柳国宾，王范二人，拿了五百银子，做得公道。
于冰自与潘知县奠回来，时刻摸着肚在内外院里走，不但他家人，就是状元相公问他，他也不答；茶饭吃一次，遇着就不吃了。终日问或凝眸呆想，或自己问答。卜氏大为忧疑ທ。王范说，他是痛哭王大人所致。6芳又说是思念潘太爷。凡有人劝他，他总付之不见不闻。不数日，王献述儿子差人下书，王范送与于冰。看后又痛哭了一番，说他痴呆，他也一般写得来回书，做了极哀切的祭文，又分付柳国宾用一匹蓝ณ缎子，雇人彩画ฑ书写，又着6芳备了二百两奠仪，差ๆ家人冷明，同献述家人入都。从此在房内院外走动得更极、更凶，也不怕把肚皮揉破。又过了几天，倒不走动了，只是日日睡觉。卜氏愁苦得了不得。一日午间，于冰猛然从炕上跳起，大笑道：“吾志决矣！”卜氏见于冰大笑，忙同道：“你心上开爽了？”于冰道：“不但开爽，亦且透彻之ใ至！”随即走到院外，将家中大小男女都叫至面前，先正色向卜复拭道：“岳父、岳母二位大人请上，我有一拜。”说罢，也拉下住他就拜。拜毕，又向6๔芳道：“我从九岁父母去世，假如无你，不但家私，连我性命还不知有无。你也受我一拜。”说着也跪拜下去，忙得6芳叩头不迭。又叫过状元儿，指着向卜复拭、6芳道：“我碌碌半生，止有此子，如今估计有九万余两ä家私，此子亦可温饱无虞了；惟望二公始终调护，玉之以成！”又向卜复拭道：“令爱我也不用付托。总之ใ，6总管年老，内外上下，全要岳丈帮助照料é。”又向卜氏打一躬道：“我与你十八年夫妻，你我的儿子今已十四岁：想来你也不肯再会嫁人；若好好的安分度日，饱暖有余，只教元儿守分读书，就是你的大节大义。我还有一句捷要话嘱咐于你：将来6总管百年后，柳国宾可托家事，着6永忠继他父之志，帮着料理。”一家男ç妇听了这些话，各摸不着头脑。卜氏道：“一个好好人家，装做的半疯半呆，说云雾中话，是怎么？”子冰又叫过王范、冷连、大章儿等吩咐道：“你们从老爷至我，至大相公，俱是三世家人，我与你们都配有家室，生有子女，你们都要用心扶持幼主，不可坏了心术，当步步以6๔老总管为法。至于你们的女人，我也不用吩咐，虽然有主ว母管辖，你们也须要勤心指摘。”6芳道：“大爷这算怎么？好好家业，出此回之言，也不大吉利！”于冰又将元儿叫过来，却待要说，不由á得眼中落下泪来了，说道：“我言及于你，我倒没的说了。你将来长大时，且不可胡行乱ກ走；接交朋友，当遵你母亲、外公的教训，就算你是个孝子。更要听老家人们的规劝。我今与你起个官名，叫做冷逢春。”又向众男女道：“我自都中起身，觉得人生世上，趋名逐利，毫无趣味。人见我终日昏闷，以我为痛惜王大人，伤悼潘太尹，此皆不知我也！潘太尹可谓契友，而非死友；王大人念师徒之分，尽哀尽礼，于门生之ใ义แ已๐足，井非父母伯叔可比，不过痛惜一时罢了，何至于寝食俱废，坐卧不安？因动念死之一字，触起我弃家访道的心；日夜在房内院外，走出走入者，是在妻少子幼上费踌蹰耳！原打算元相公到เ十八九岁娶过媳妇，割爱永别；不意到家又值潘太尹暴亡，可见大限临头，任你怎么年少精壮，亦不能免。我如今四大皆空，看眼前的夫妻儿女，无非是水花镜月；就是金珠田产，也都是电å光泡影。总活到เ百岁，也脱不过一死字。苦海ร汪洋，回是岸。”说罢，向外面急走。卜氏头前还道是于冰连日郁结，感了些风疫，因此借口乱ກ说；后见说的明明白白，大是忧疑；到此刻竟是认真要去，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卜复拭赶上，拉住道：“姑爷，不是这样的玩法，玩得太无趣了！”6芳等俱跪在面前。元相公跑来抱住于冰一腿，啼哭不止。众仆妇、丫头也不顾上下，一齐动手，把于冰槽拖倒拽，拉人房中去了。从此大小便总在院内，但出二门，背后妇女便跟一群。卜复拭日日率小厮们把守住东西角门，到把子冰软困住了。虽百般粉饰前言，卜氏总是不听。直到เ一月后，防范渐次松些，每有不得已事出门，车前马后，大小家人也少不了十数个跟随。又过了月余，卜氏见于冰饮食谈笑如旧，出家话绝口不提，然后才大放怀抱。于冰出入，不过偶尔留แ意，惟出门还少不了三四个人。
一日，潘公子拜谢辞行，言将潘太尹灵枢，起早至通州上船，方由水路而行。于冰听了，自计道：“必须ี如此如此，我可以脱身矣！”到เ潘公子起身前一日，于冰又亲去拜奠，送了程仪。过了二十余天，忽然京中来了两个人，骑着包程骡子，说是户部ຖ经承王爷差ๆ来送紧急书字的，只走了七日就到เ。柳国宾接了书信，人来回于冰活，于冰也不拆看，先将卜复拭、国宾纳入卜氏房中，问道：“怎么京中有甚姓王的寄书来？”国宾道：“适才说是王经承差ๆ来的。”于冰道：“他有甚么要紧ู的事，不过借几两银子。”向卜复拭道：“岳父何不拆开一读？”复拭拆开书字，朗念道：
昔尊驾在严府作幕，宾主ว尝有口角，年来他已忘怀。近因已故大理寺
正卿王大人之子有间言，严府七太爷已๐面嘱锦衣卫6大人。见字可
带银人都斡旋，迟则缇骑至矣！忝系素好，得此风声，不忍坐视，祈
即留神，是嘱。上不华先生。弟王与具。
众男女听了，个个ฐ着惊，于冰吓在一边。国宾道：“这不消说是王公子因我们不亲去吊奠，送的银子少，弄出这样害人针线。”卜复拭道：“似此奈何？”6๔芳道：“写书人与大爷何由á认得？”于冰道：“我昔年下场，在他家住过两ä次，他是户部有名的司房。”国宾接说道：“我们通和他相熟，是个ฐ大有手段的人。”6芳道：“此事性命相关，刻๑不可缓！大爷先带三千两入都，我再备万金，听候动静。”于冰道：“有我入都，一千两足矣！用时我再用字取来。你们快备牲口，我定在明早ຉ起身。”又嘱咐众人道：“事要谨慎，不可令外人知道。”众家人料理去了。把一个卜氏愁得要死，于冰也不住的长吁。到เ次日，于冰带了柳国宾、王范、冷明，大章儿同送字人，连夜入都去了。正是：
郎弄悬虚女弄乖，两人机械费疑ທ猜；
于今片纸赚郎去，到底郎才胜女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