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浩然站起来,说:"天气好冷。"๙就去关了门。
维娜便坐下来,等待郭政委的谈话。他的办公室升着木炭火,很暖和。木炭那特有的气味,维娜已是久违了。她们宿舍里没有火,休息时怕冷就坐在被窝里。政委笑咪咪地打量着她,半天没有说话。维娜心里怦怦直跳。郭浩然穿着蓝色中山装,外面披着军大衣。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他的头上和军大衣上都落着灰。烤木炭火都会这样的。农场里的人都叫她小维,郭浩然却直接叫她的名字维娜。她听着就有些别扭。平日只有郑秋轮叫她名字,她听惯了,维娜二字在她感觉中似乎ๆ就成了爱称了。
维娜有些听不懂,岔开话说:"๙我们不说这些好吗?出去走走吧。&ุquot;
陆陀恍然大悟,说:"维娜你可真是个悬念大师!"
"๙湖水里有血吸虫。"小伙子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看来她知道陆陀在家里。既然她不介意,陆陀也就不觉得难堪。他道了感谢,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荒诞的命运
"好吧。"๙维娜想着自己้要同郑秋轮冒雪走个ฐ通宵,有些兴奋。
她又怕郭浩然盯梢,又说:"你等黄昏了,去蔡ກ婆婆家接我吧。"๙
郑秋轮就沉默了。维娜低着头,回到自己宿舍。她捱到下午,早早的就去了蔡婆婆家。蔡ກ婆婆家没有升火,老人睡在床上猫冬。
"小郑没有来?"๙蔡婆婆问。
维娜说:"๙他等会儿就来。"
"๙维娜你上床坐吧。"蔡ກ婆婆也坐了起来,突然说,"๙女人哪,心里只有一个男人的。"
维娜坐到被窝里去了。她不明白蔡婆婆的意思,就问:&ุquot;蔡婆婆,您总想起死去的爷爷吗?&ุquot;
"๙你听,他又在叫哩。"蔡婆婆说。
老人说的是亡魂鸟。维娜侧耳听听,只听见风声。&ุquot;他对你好吗?"维娜问。
"๙人去了,就只记得他的好了。"蔡ກ婆婆说。
维娜说:"他本来很爱你的吧?"
蔡婆婆叹道:"我们老辈人,哪说什么爱不爱的。是他的人了,心里就只有他。&ุquot;
维娜说:&ุquot;蔡婆婆,你真好。"
&ุquot;๙好人没好报啊。"蔡婆婆说。
黄昏时,郑秋轮来了。"๙蔡婆婆,我从荆都回来,给您老拜年啊。"郑秋轮说。
"受不得啊,受不得啊。"蔡ກ婆婆说,&ุquot;小郑啊,你们两人好就要好到底啊。是病都有药,只有后悔病没有药。"
郑秋轮支吾着。维娜缄默不语。屋里黑咕隆咚,谁也看不见谁的脸色。
出了门,弥天大雪正纷纷扬扬。这会儿没什么风,雪花曼舞着,好像还有些羞羞答答。维娜和郑秋轮都穿着军大衣,很时髦的。他们一件行李也没有,真正的无产阶级。不必沿着路走,他们只感觉着大致方向,穿行在茫茫雪原。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了,脚下的雪白里泛青。
两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手才牵到一起去。维娜却嫌不够,整个儿吊在他臂膀上。郑秋轮浩é叹一声,便一手牵她,一手搂她。两个人就这么缠在一起,在雪地里慢慢的走。走着走着,维娜不走了。她拉住他,扑进他的怀里,头使劲地磨蹭。他的胸膛宽而厚实,体温带着他特有的气味。她很喜欢闻他的体味,那是一种不名味道,有时让她胸口砰然而动,有时让她安然入静。维娜多么依恋他的胸膛啊,这胸ถ膛让她知道什么叫男人。
郑秋轮突然一把抱着维娜,把她扛了起来。他扛着她走,说:&ุquot;娜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哩!"
他叫她娜儿,维娜听着只想哭。他俩平时都叫名字,多数时候什么都不叫,只说哎!
维娜便挣脱着下来,伏在他怀里,使劲亲他的胸膛。亲着亲着,维娜呜呜哭了起来。郑秋轮一边揩着她的泪水,一边亲吻她,什么เ也不说。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紧ู紧搂在一起。天地之间,只有维娜和郑秋轮。有很长一段路是沿湖走的,湖面黑黑的,同天空浑然一体,似乎只要从雪野上往前跨一步,就能飘飘然遁入太虚。
维娜突然说:&ุquot;秋轮,要到天上去,这是最近的一条路。"
郑秋轮听着吓坏了,以为她想轻生,忙立住了,搂着她,端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说:"娜儿,我们什么时候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越是生逢命如草芥的年代,就越需自珍自重。"๙
维娜没有解释自己的幻觉,只是使劲地点头。她愿意体会和享受他的这份爱。她想今后不管过得多难,都会想起他的嘱咐,珍惜自己้的生命。
又默默走了好久,维娜突然说:&ุquot;๙我多想逃离这里,同你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郑秋轮说:&ุquot;离我们荆都最近的原始森林,就是神农架。"
维娜说:"我们跑到神农架去。"
"做野人?"郑秋轮问。
维娜说:"我们就做野人。我们采野果子吃,还可以打猎。我们夏天住在树上,冬天住在山洞里。"
郑秋轮说:&ุquot;衣服破了怎么办?我们带不了那么多衣服去。&ุquot;
维娜说:&ุquot;我们做了野人,慢慢的就适应山野生活了。反正不见生人,我们就不穿衣服。"
郑秋轮哈哈笑,说:&ุquot;有意思,有意思。"
"๙我们赤身裸体晒太阳,晒得全身黝黑发亮。&ุquot;维娜说罢想想,发现还是有问题,"但是,没有油盐吃不行。&ุquot;
郑秋轮说:"๙我下山去老乡家里偷。"
维娜说:"那好,你顺便偷块镜子来,我们每天得照照镜子,不然日子久了,就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儿了。我们生好多孩子,我们那里不搞计划生育。孩子们也不用认真取什么名字,就大毛、二毛、三毛地叫。只是…没有人接生怎么เ办?"
郑秋轮说:"这个好办。我妈妈是妇产科医生,我从家里偷本书带去,看看就知道了。&ุquot;
他俩就这么เ信口胡编,就像说真的一样。两人设计得很细很美,怎么在树上搭房子,用什么取水,怎么升火,拿什么เ盛饭吃。山洞的门,维娜说编个ฐ竹篱笆拦着就行了。郑秋轮说那样不安全,得用块大石头做门,他会设计个机关,轻轻一扳就开了。维娜就说你还得替我设计一架床,放在水中ณ央。我们住的地方应该有个清清的水潭,我们在水的上面睡觉。要洗澡了,按一下机关,床就沉下去了。我们就在水里游泳。
他们编着世外桃源,两人搂得越来越紧。郑秋轮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肋骨里去。维娜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突然,她傻傻的问:&ุquot;๙秋轮,那ว我们怎么做夫妻呢?"
她不走了,扑进他的怀里。她的身子绵绵的,想躺下来。她就真的躺在雪地里了。
郑秋轮也顺着她倒了下来,伏在她的身上。他那热乎乎的嘴唇和舌头,胡乱地咬着、舔着维娜,她的脸庞、眼睛、鼻子、眉毛、耳朵通通感到เ灼热撩人。
"秋轮,我…我…我…"维娜说不出话。
郑秋轮猛得像头雄狮,维娜几乎窒息了。她浑身燥热,双手颤抖着。慌乱ກ之ใ中,维娜脱光了,赤条条躺在一堆衣服上。她望着郑秋轮,又爱又怜,目光几乎是哀求的。她怕他恨,怕他怨,却不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๙秋轮,秋轮,我…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我不论做了什么,都是因为爱你…"
"๙我是你的女人,我是你的,你…你要我吧,你来吧。"๙
"๙秋轮,请你原谅我。我是你的,你来吧,你要我吧。&ุquot;
维娜用力地吊着郑秋轮的脖子,像发了疯。郑秋轮大汗淋漓,喘得像头公牛。突然,拿衣服紧ู紧ู裹着维娜,抬起头说:"๙娜儿,娜儿,我们…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我们…"
他们继续赶路。风越来越大了,刮得呜呜直叫,狼嚎一般。维娜突然泪如泉涌ไ,发疯一样哭喊起来:
"๙郑秋轮,我爱你!"๙
"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永远爱你,郑秋轮,我爱你!我爱你,呜呜呜…&ุquot;๙
&ุquot;郑秋轮,我爱你!我爱你!我是你的女人!"
&ุquot;๙你是我的爱人,郑秋轮,我爱你,郑秋轮…郑秋轮…"
维娜几乎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哭喊,声音都沙哑了。她这么哭喊着,好像郑秋轮正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不会回来。郑秋轮也呜呜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泣,也是唯一的一次。刚听到他的哭声,维娜被震傻了。那ว是男人的哭声啊,听着叫人肝胆俱裂。
维娜收住泪水,抱着郑秋轮的头,拍着摸着,像位小母亲。&ุquot;不哭了,秋轮,我们都不哭了。"
郑秋轮点点头:&ุquot;娜儿,我们都好好的吧,不哭了,不哭了,我们不哭了。&ุquot;๙
终于到了湖阳码头,乘๖轮渡过去,就是湖阳城了。运气真好,轮渡正停在北边。他们上了轮渡,却不见一个人。郑秋轮喊:"可以开船吗?"
没人答应。又叫了几声,忽听得有人嚷道:"喊你个死?再吵老子睡觉,把你掀到เ湖里去做冻鱼!"
没办法了,只得等有汽车过的时候才能开船。黑咕隆咚的,不知什么เ时候了。还不知要等多久,站着不动又冷。两人就下了船,不敢走远了,就在船下的雪地里跳着。干跳着很难受,两ä人又做游戏。背靠着背,你将我背起来颠三下,我将你背起来颠三下。维娜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就只颠一下。郑秋轮却将她背着颠个ฐ不停。维娜就求饶:"别颠了,腰要断ษ了。"
隐隐听到เ对岸有汽车声,维娜欢喜得跳了起来。听得对岸司机大声叫喊:"师傅开船!"
这边却不见任何动静。那边司机喊了半天,急了,就开始骂娘。船上的人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钻出船舱,回骂几句,仍回去睡觉。维娜和郑秋轮空喜了一场。
直到เ这边来了车,要过湖去,船上的师傅才哈欠喧天地出来,慢吞吞的开了船。
懵里懵懂跑了一夜,不知什么时间了。下了船,两人直奔火车站。跑进售票厅,一看墙上的挂钟็,已五点半了。一问,他们要乘坐的那趟车,已开走二十多分钟了。维娜和郑秋轮对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还得在湖阳呆上一天一晚。两人嘴上不说,其实都吧不得误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