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半途中停了，前面有个小坡，章烬踩着单车，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口哨。车轮轧过水洼，水珠花似的溅开，程旷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不成调的哨音，密不透风的情绪被先前的莽撞行径砸出一道口子，绷了很久ื的神经久ื违地松弛下来。
思及此，烦躁的情绪又纠缠上来，章烬伸手在书桌上摸了一本作文素材，拱肩缩背地翻看起来。他在一水的优秀作文里瞄到一个词，心一沉，五味杂陈地开口喊了一声“旷儿”。
话音落下的一霎间，章烬嗅到了程旷身上洗发水清新的味道，他蓦地忘了呼吸，仿佛心脏被一根细细的头发丝悬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你找我？”
章烬顺着方鹏的视线看过去，觉得有些眼生。
居心叵测啊！
程旷把从药店买来的感冒药塞进兜里，回了句：“没事儿。”
史博文花十五分钟解决完了晚餐，回到เ教室打算写作业，没想到当时教室里已经有人了——老田坐，哦，准确地说是“趴”，他趴在讲台后面，整个脸埋在抱枕里，只露出一个ฐ后脑勺，睡得格外安详。
罗凯嘿嘿一笑，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自作主张地往下说：“我听说啊，炮哥儿从前在夜市那边混，啧啧，那ว片儿可乱了，小偷、混混横行，城管都懒得管。附近的一条老街吧，最近因为拆迁的事儿闹得可凶，炮哥儿不会是去那儿……打架了吧？”
“……这道题，”章烬哑然片刻，把桌面上的物理卷子推到程旷面前，说，“看不懂。”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间或发出的哗哗翻试卷的声响。石韬双手背在身后，沿着过道巡ำ视了几圈，最后停在章烬的座位旁边，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
……
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团圆饭了，自从章昊跟向姝兰离婚以后，向姝å兰逢年过节就再也不着家了。她喜欢热闹，怕冷清，尤其是在张灯结彩的日子。章烬姥姥家就很热闹，比程奶奶家还要热闹。
这个神经病正在疯疯癫癫地往废工ื厂的方向跑，程旷一路追赶，他已经无法分神思考是否会被李呈祥察觉，或者李呈祥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在他看见李呈祥的身影消失在一堆废墟中时，他的脑แ子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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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章烬跟向姝å兰说过学霸的名字，向姝兰还是坚持喊人家“小帅哥”，章烬感觉自己都要被洗脑แ了，一想到程旷，还得加个“小帅哥”做后缀。
而就在这个ฐ时候，兴奋至极的李呈祥掀开了被褥。他跪在程旷身上，就像个ฐ露阴癖一样，从裤ไ裆里掏出了鸟。
这不是傻炮儿的作风。程旷眼皮一跳，想起后半程章烬安静如鸡的表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倒翁·炮儿倒下了。
程旷也跟他碰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เ，干脆灌了一口可乐。
程奶奶的话令程旷迟疑了片刻——他根本拉不住也劝不动方幼珍，但程有义或许可以。这个ฐ认知一经出现就刀子似的，狠狠地剜了程旷一下。
而那些藏在树洞里不见天日的“情书”，终于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被撕破了遮羞的外衣，见了光了。
第1้9章“叫声炮哥儿。”
程旷刚走出校门口，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二手桑塔纳，他心里咯噔一下，假装ณ没看见，故意往远离那辆车的、人多的地方走。这时，桑塔纳的喇叭响了，车窗摇下来，里面的男人喊了一句：“程旷！”
所以程旷至今仍然记得燕石街街口那个卖卷纸的老头儿，尽管对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那老头儿曾经少收他六毛钱。
没等章烬把这一团乱ກ麻捋清，很快又出了乱ກ子。一直没有现身的胡淼突然出现在了学校，而且姓胡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来就他妈闹出了动静。
陈锐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用刀子把一枚月饼切成了四份。蛋黄莲蓉味的，刚ธ好一人吃到一个字，陈锐开了句玩笑：“淼哥吃蛋蛋。”
在这个千里共婵娟的日子里，章烬在陌生而破旧的东郊晃了一圈，找到一家小商店，进去买了瓶可乐和一桶泡面续命，倚在柜台前等老板把泡面用的开水烧开。
程旷把衣摆拉下去，看章烬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卷绷带，推开门往院子里走。章烬在狗窝前蹲下，用木板和绷带，给狗受伤的前肢进行了简易的包扎固定。
“你不想知道为ฦ什么吗？”程旷没搭腔，果然罗凯又自己把话顺下去了，“因为……”
针头扎进血管的那一刻，方แ鹏疼得嗷嗷叫——章烬眼睛闭得死死的，一只手牢牢攥着方鹏胖乎乎ๆ的手腕，松手的时候，那块地方แ青了一圈。
程旷“啪”拍死那只讨嫌的虫子，突然又狠狠地憎恶起程有义这个ฐ自私自利ำ的孬种。
教室已经被人收拾好了，书和笔也都摞在桌上，程旷从抽屉里拿了支笔揣在兜里，直起身看到后门边上斜ฒ倚着的章烬。
程旷觉得这称呼有点耳熟。
当初ม铺路浇水泥的时候，大约有条不识抬举的狗撒脚丫子在上头嘚啵了一圈，导致这条路磕碜得要命，行李箱轮子骨碌碌地滚过，颠得好像随时能散架。
他踩着一脚的凉意到了车棚，跨在单车上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拉开了校服拉链。程旷以为章烬要还衣服，伸手去接，结果被对方一把拽到了后座上。
章烬吹了声口哨，单车像得了某种指令似的，噌地往雨里奔，而与此同时，在程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章烬抖开的校服衣摆劈头盖脸地罩下来，将他从头到肩罩住了。
程旷视线突如其来地一黑，再睁眼，入目即是章烬的背部，因为ฦ佝着身子卖力蹬车，他的肩胛骨不时凸起来，在程旷因为校服遮盖而受阻的视野里格外瞩目。
前路的风夹着雨丝，自吹开的衣摆两侧涌进来，唯有章烬的身上冒着蒸蒸热气，呼吸之间，程旷感到胸腔也雾热起来。
这在给他挡雨。
程旷有些无所适从，他性格孤僻，从小到เ大没结过什么善缘，习惯于在恶意砸过来的时候抡起拳头还回去，可面对别人给的好意和照ั顾，却像烫手山芋似的，他不知道怎么伸手去拿。
程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掀开盖在他身上的校服，半晌生硬地解释道：“……太闷了。”
这个时候，老田à恰好跟他们错身而过。下了课的老田不再是田老师，而是“田老板”。他戴着变色眼镜，骑着带棚的电瓶车从章烬面前开过去，经过时格外潇洒地跟他挥了挥手：“哟，小伙子可以啊。”
章烬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等老田走远了，很“不可以”地对程旷说：“旷儿，风吹得我胃疼。你给我焐焐？”
程旷：“……”
章俊俊是朵柔枝嫩叶的娇花儿，微风细雨都能把他打得枝折花落。
程旷通过傻炮儿九拐十八弯的蠢话，由表及里地听出了他那迂回的心思，迟疑片刻，略有些别扭地伸出手，缓缓落在他的腰上。
这一圈像是画上了一个句号，这个属于他们的、意义非常的高二，终于在茫茫雨雾中尘埃落定。
雨在途中落大了，章烬原本打算载着程旷直奔大肚王的店里，点上两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没想到事与愿违，路过店门口时，只见门上挂着一块招牌：今日休息。
于是章烬加快速度骑回家里，停下车时累得气喘吁吁，真有点胃疼了。杂毛儿蹲在屋檐下，远远地望着它那ว淋成落汤鸡的主人，尾巴摇得很欢。
章烬把上身脱了个干净，将湿透的衣服拧成一股，滋了杂毛儿一屁股水。打击报复了没眼色的小畜生，章烬翻出一条毛巾扔给程旷。
程旷校服外套给了他，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上面满是水迹。章烬扫了一眼，“脱”字卡在喉咙里，正要说出来，忽然想起有一回他给程旷擦药，事儿妈学霸不肯脱还不给碰，于是收了话头，转身去拿吹风机。
不脱也好。章烬想。
毕竟他还觊觎着学霸的腰，凭他那ว点不值一提的自制力，万一兽性大发，拿绷带给程旷捆起来了怎么办？
何况屋子里还趴着一只狼人呢——章烬把锅甩给了不谙世事的杂毛儿。
大肚王家没开门，牛肉面是吃不上了。章烬从冰箱里找到一卷挂面和两颗蛋，心念一动，问道：“旷儿，你会煮面吗？”
问完他立刻想起来，学霸十项全能，还给他炒过菜，这话相当于是明知故问了。
程旷接过他手里的挂面，想了想把蛋也拿过来，轻车熟ງ路地给他煮了一锅面，外加一枚荷包蛋。正巧冰箱里还有程奶奶之前给的酒糟鱼，章烬觉得酒糟鱼配上这碗荷包蛋挂面，简直比大肚王的牛肉面还好吃。
吃到一半，他忍不住问了一嘴：“旷儿，你是不是对荷包蛋有偏见？”
章烬发现，水蒸蛋、水煮蛋、茶叶蛋、煎æ蛋……其他品种的蛋，程旷都吃，唯独不吃荷包蛋。平心而论，程旷从不挑食，他生病那回章烬就看出来了——连那么เ苦的药片他都能干嚼下去，还有什么เ是他吃不下的？
章烬隐约觉得，可能跟口味没关系。
但程旷惜字如金，两道牙关就像紧闭的闸门，牢不可破，难以撬开。哪怕对方设下十面埋伏，也捕捉不到一丝风声。
章烬的话像一块石头，从耳孔落进心里，掀起的波浪闷在胸腔里，只有程旷自己知道。
程旷说：“不喜欢。”
波浪声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