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程旷打断他,“不是要我说吗?你还听不听?”
黄威在校门口被章烬拦住的时候,有些惊愕。堵人的事儿黄威没少干,就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堵,而且对方แ只有一个人,胆子着实够大。
“炮哥儿,来了一伙黄毛孙子。”方鹏忽然说。
我说呢……难怪他老往这边瞟,敢情是盯上我家学霸了。
“出什么事儿了?”
一整天的课上下来,史博文对七班没有任何好感:物理老师讲课啰嗦,主次不分,简单题也要拿出来讲,英语老师课前居然让学生唱歌,还有数学老师……不提也罢。
程旷漠不关心道:“没有,闭嘴。”
“干什么?”程旷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章烬心里咯噔一下,倏地松开了手,避嫌似的。程旷目光掠过他,不咸不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
“程旷,我罩你。”他说。
程奶奶忙活了一上午,都是为年夜饭做的准备,章烬听着高压锅里咕噜噜的炖老鸭汤的声音,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饭桌,才忽然意识到เ——这顿饭是团圆饭。
李呈祥离开厕所,一路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边走边回头,程旷把手揣进衣兜里,远远地跟着。就这样跟了几里地,走到小树林附近的时候,李呈祥像是中了邪一样,突然拔腿跑起来。程旷愣了愣,立刻追了上去。
那一刻๑曹辉就意识到,全都完了,他们四个再也回不去了。
章烬:“妈……什么小帅哥啊,他叫程旷。”
被褥里充斥ม着一股潮湿得发霉的味道,程旷既恐惧又反胃,而更让他恐惧且反胃的是,压在他身上乱戳乱蹭的李呈祥。到เ了这个地步,程旷才惊恐地意识到这个变态要对他做什么,恐惧达到了顶ะ峰之后,他的心里涌起巨เ大的屈辱和憎恶,反而产生了某种异常的冷静。程旷脸贴着冰凉的铁板床,手紧ู挨着墙穿过了床与墙之间的缝隙,并摸到เ了一根钢管。
话音刚落,程旷感觉到背上忽地一沉。
章烬拿可乐罐碰了下程旷的杯子:“冬至快乐。”
程旷没吭声,扭头执拗地盯着仍在张牙舞爪的方幼珍。程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背,说:“奶奶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
日理万机的学霸理所当然地没有发现这一茬,被作业折腾得身心俱疲的罗凯也很快就把自己偷鸡摸狗的事抛到เ了九霄云外。桌脚๐底下的信一度无人问津,等罗凯偶然想起来的时候,它已经悄无声息地消เ失了。
我要你这败家的蹄膀有何用?!
这个预感很快就成了真。
当年燕石街生活条件困难的一抓一大把,大家都自顾不暇,像程旷这种打小就缺爹少娘的孩子,除了爷爷奶奶,基本上没人关心。就算偶尔冒出来一个ฐ“好心人”,十之八·九都是居心不良的。
可怎么เ就跟程旷扯上关系了?
胡淼夸张地拍了拍陈锐的肩膀,欣慰地说:“锐儿,你长大了。”
天已经暗了,现在打车回去也铁定赶不上一口热乎的团圆饭,何况就算赶得上章烬也不太想去。他平时就不爱去姥姥家,一是因为ฦ姥姥做饭可着劲搁油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二是姥姥ณ有洁癖,章烬又成天跟狗混在一起,所以打小章烬跟他姥姥就不大对付。小时候章烬当着他姥姥的面搓了狗毛,转身就往姥姥身上蹭,很长一段时间姥姥心有余悸,见到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双氧水淋在伤口上,看着都疼,然而程旷全程一声不吭,章烬挑了挑眉:“还挺能忍。”
“这话可有意思了。我跟你说啊,晚上睡觉的时候,鞋子得反着放,千万别正对着床。”
章烬指了指方鹏,说:“今儿他是。”
厨房里又响起油在锅里溅开的声音,程旷洗掉满手的鱼腥味,扭头看方幼珍忙碌的背影,油腻腻的灯泡发出晕黄的光,虫子围着灯泡乱飞,油烟味浸淫的小厨房里,光打在哪儿都是脏的。
曹辉看了看后门的位置,了然——账还没算完。于是他点点头说:“成,那我先走了啊。”
倏地,后门发出不小的响声,一道细长的光线漏进来,落在程旷后颈上。他前面的男生迅速回头,目光越过他,轻呼了一声“炮哥儿”。
这种房子是老式的砖头房,朴实无华,窝在城市的角落里形成了小小的“城中村”,里头住的多半是退休的老头老太。每栋小楼底下都有个小院子,院外砌了一圈围墙,太阳光线从树荫间透出来,围墙上的苔痕斑斑驳驳,顶ะ上的碎玻璃片闪出一层钝光。
程奶奶话音落下,程旷恰好推门进来,章烬抬眼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的一刹,章烬忽然想起去年中秋节在小公园的情形。
——这么好的老太太才养得出这样一个ฐ程旷。
米花糖又甜又黏,程旷从小吃到大,最喜欢黄色的玉米糖。程奶奶一买就买了一大袋,章烬离开时被塞了满手的东西,除了糖以外,老太太还把之前腌好的酒糟鱼罐头给他俩一人拿了一罐。
离开燕石街的路上,程旷格外沉默寡言,虽然学霸平常话就不多,但章烬总感觉他不太对劲。章烬不知道程旷哪根筋搭错了,于是悄么声地试探了他一下。
正好家里没人,章烬把车停在院子里,两手的东西还没放下,就心急火燎地把程旷圈在了怀里。他拿着玻璃罐头,顺毛似的往程旷背上捋了捋,边捋边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不解风情的学霸怔了怔:“你又犯什么เ毛病?”
他家小土狗闹别扭的时候,就是这么哄好的——两条腿的竟然比四条腿的难伺候!
章烬抬起膝盖把差点掉下来的米花糖拱上去,真假参半地说:“我趁机揩油,占你便宜不行吗?姓程的你配合点。”
傻炮儿强调了“配合”俩字儿,大有“奉旨耍流氓”的意思。程旷忍无可忍,骂了句“傻·逼”道:“……放手,罐头上有油。”
章烬这才松了手,想了想又说:“旷儿,奶奶没事儿。”
“我知道。”程旷没想到傻炮儿会突然提这个,顿了一下才说。
至此,章烬才将心里犹疑不定的石头轻轻放下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石头又悬了起来。
起初章烬只是隐约察觉到เ他心里藏着事,但这种感觉若有似无,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程旷比以前更闷了,也更加像一个“学霸”。章烬无意中发现他一周内换了两本题,周一才刚ธ开封的英语试卷,到周末就只剩封皮没写了。
就像程奶奶担心的那样,这玩意儿正朝着“书呆子”的道路一往无前。
而雪上加霜的是,随着暑期的靠近,学校的授课进度也加快了,就算是从实验班下来的史博文都知道张弛有度,每天中午给自己留了半小时午休时间。可程旷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就像一张持续拉弯的弓,不知道适可而止。
虽然程旷多数时候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เ两样,但章烬总觉得这孙子的架势简直像巴不得第二天就高考。他担心程旷有一天把自己้绷断了。
章烬盘算着要拖他后腿,等了一阵,总算等到了机会。
那天下午自习课上,石韬通知说报告厅在开讲座,有个学校在招飞行员,让有兴趣的同学去听一听。大多数同学对飞行员没什么热情,只顾ุ着埋头写作业,只有一两个不愿学习的跑去凑热闹。
章烬轻轻拽了下程旷的帽子,对他说:“学霸,听讲座吗?”
程旷微微偏头,问道:“你想去?”
章烬对当飞行员没什么เ概念,他只想把程旷拐出去放松一下,毫不迟疑地扯谎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飞行员。”
程旷搁下笔,把书合上了:“走吧。”
后门边传出响动的时候,史博文耳朵一动,斜眼看过去,看见程旷去讲台那儿领了一本宣传手册出门。他感到十分意外,招收飞行员的学校不是985也不是211้,只是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程旷居然感兴趣?
凯娘娘也震惊了,不确定学霸是去当飞行员还是研究造飞机,还有炮哥儿——炮哥儿要去开战斗机吗?
报告厅跟教学楼不在同一栋,两ä栋楼中间隔着一个小广场。报告厅的座椅是软的,扶手可以掰开放出一块扇形小板子,有好些人一边听讲座一边写作业。
室内亮晃晃的,还开了空调,程旷把宣传手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问章烬:“你为什么想当飞行员?”
“酷吗?”章烬悠悠地胡扯道,“等着啊,炮哥儿带你飞。”
程旷没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章烬瞄了一眼,发现他居然把试卷拍下来了。
“……”他好不容易把人拐出来,不是让程旷换个环境刷题的。
章烬伸手把程旷的手机抽走,神色自如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自己้的手塞回程旷手里。
报告厅的座位椅背高,侧边还有扶手,这些小动作不容易引人注意。程旷侧头看向他,却听见章烬问:“学霸,你想考哪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