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叫我，回头看，是一个黑脸汉子喊他的丫头。一位店老板笑了笑，问我是哪里来的，要办什么差事。听过我的自我介绍，他眼光直地呵了一声，立刻猜出我是谁家的公子，并熟练道出我父亲的姓名——看来乡下人对我的家族了若指掌。几位老人也立刻冲着我露出黄牙，点点头，向座中一位外乡人，慢条斯理介绍我父亲是谁，介绍我幺姑是谁——据他们说，幺姑曾是这里有名的美人。
沿着小河一路下来，两岸经常可以看见山上错错落落的寨子，如停息山头的三两黑蝇，一动也不动。丰沛的河水漫江横涌，下行的篷船飞滑如梭。突然，船两ä旁的水声变得激烈，水面开了锅一般暴出狂乱ກ水花。不用说，船正在“飙滩”了。船家十分紧张，瞪圆两眼选择水路，把艄的和撑篙的都手脚๐暴出青筋，互相吼着一些船客不易听懂ฦ的行话。水面形成了陡峻坡面，木船简直是在向下俯冲，任大片大片的浪帘ຈ扑进船舱，溅湿船客的衣服。但在船家大声呵斥ม之下，船客暂时不得乱动，也怯怯地不敢叫唤，因为船头正向一个ฐ池塘般大小的旋涡撞去。哗的一声，小船居然没有倾覆，而且把旋涡甩到了身后。待耳边水声逐渐敛息，船客们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船已๐过滩，刹那ว间把苔迹斑á斑的孤塔甩下了好几里。
门里同时涌出狂乱的打击乐声响。
“怎么没吵？你看国骏都气成那样了。”
幺姑打了个嗝，扭着眉头，说猪肉一点味道也没有，最好是弄点火焙鱼来吃。
“你也不问问幺姑？”
我的心差点变成了一个空洞，每个细胞几乎都砰然爆炸，“你在说什么？”
我终于把那只碗夺过来，把剩下的倒进了厕所，动作粗鲁野蛮。她气得脸色红红，噘起嘴巴，在厨房里叮当叭哒摔东打西——锅盆碗碟都是重拿重放。她把家务都做了，甚至没忘记为我烧上洗脚水，但她冷眉冷眼，大声数落：“哪有这样的人，哪有这样的人？看我不顺眼，拿把刀来把我杀了算了。我也不想活了，活了有什么เ意思？有什么用呵？白白消耗粮食……我早ຉ就想钻个土眼，一了百了，安静，就是没得土眼给我钻呵……不光是人家看不上眼，自己也看不上眼。是没得用呢，连个蚱蜢都不如，连个苍蝇都不如……这老骨头死又不死，我自己้恨得没法，没法呵……”
幺姑大惊失色，半晌才讷讷地嘟哝一句：“什么事都不干？那人只有死路一条？”
妈妈哭了，幺姑也哭了。不一刻，两三位邻居来了。有人另作猜测，说他或许是去了一个姓李的人那ว里，或许去了一个姓万的人那ว里……我马上意识到这几天之内生了什么เ大事，而这间房子里空去了许多许多。
“嘿嘿，我打赌。只要便宜，狗屎她都会要。”
完了，我看见了雾气中的一只手。
那个人那个人。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