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略略想了想,道:“依懋妃的性子应该是不会的,只是女人家的心思么,难免小心眼些。何况依她的位份和家世,在后位上留心也是有的。”
母后抱过孩子在手,姿势娴熟,微笑道:“皇帝为孩子取的封号甚好,灵素,灵心素性,名儿就叫‘心素’吧。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如她母妃一般。”
我听皇兄提起楼ä归远,便道:“什么好不好的,谁希罕么เ?”
我笑道:“母后这几日又写了许多字么,儿臣从瞧不出写字有什么意思的。”
心头有莫名的悸动的欢喜,不晓得是从何而来。我忽然觉得,逸,那ว是个很好的字眼,极合他。
我本就怀着心事,现下更是不好受,沉吟着品着花茶也如清水一般无味。母后瞧着我笑吟吟道:“哀家的芊羽像有心事呢。”
方丈双手合十,答道:“这位施ๅ主ว执意出家,已在山门外候立三日,贫僧亦是无法。”
母后见拗不过我,只好说:“好罢。母后当年心气甚高,想要嫁与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与他一心一意白偕老。”
我展颜欢喜道:“小姨。”又问:“小姨ถ如何来了?”
母后怔一怔,目光微微一凛,仿佛三春的花朵遇上了让它们黯淡的暴雨,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春风:“哀家的芊羽可是想郎君了?母后替你择一佳婿吧。”母后的话甫一出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后的槿汐姑姑亦抿着嘴笑。
波光粼粼泛起满湖的星光摇曳,月色浓华如醉,似能ม染上人的心头。
我轻声叹息了一句,道:“持逸,你知道我为什么เ即将下降却屡屡不快么?”他望着我,和煦的目光如能包容一切烦恼。“我选中ณ的驸马,并不是喜欢我,他更中意的,是我的身份,是因为我是雪魄帝ຓ姬。”我看他一眼,随即矜持低头,“你明白的是不是?”
他“恩”一声,静默良久ื,只是以懂ฦ得的目光看着我。我轻轻把呼吸调整到与持逸一致,感受着这种从内心深处弥漫上来的宁静与默契。
又过几日,册后的诏书也下来了。诏文曰:
朕惟道原天地,乾ດ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ะ,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堇贵妃谢氏,自入宫为侧妃。数年以来,温惠秉心,柔嘉表度,持躬淑慎,礼教夙娴,六行悉备,久昭淑德。暨乎综理内政,恩洽彤闱,用克仰副皇太后端应惠下之懿ງ训,允合母仪于天下。既臻即吉之期,宜正中ณ宫之位。敬遵慈命,载考彝章,册命堇贵妃谢氏为皇后。于以承欢圣母,佑孝养于萱闱;协赞坤仪,循嘉祥于兰掖。
有母后的意旨压着,又有皇兄的专宠,几乎无人敢有异议,册后之事,水到渠成。
槿汐姑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多好的事。当年昭舒太后那ว么得你祖父的宠爱,也没能被册封为皇后,清河王也未能成为太子,是你祖父最大的遗憾呢。如今的皇上和皇后真是有福气的人呵。”
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目光停驻在了持逸现在所居的通明殿,久久ื不能移开。
凉风有信,轻缓拂开这个夏天的正盛的暑气,我站在摘星台上,台边浓荫如绿雾漫天匝地,蝉鸣一声递一声地传了过来,像是试探一般。绿荫丛中,榴花开得浓如火灼,一星一点,散落如明媚的眼睛。
宫中美景甚多,处处皆可流连,而我的目光却只被通明殿的碧水琉璃瓦所牵引。明知这样并看不见持逸的身影,却仍是不由自主。
他在做什么呢?打坐?诵经?亦或是祝祷ຕ?
槿汐姑姑满面皆是笑,并未察觉我的异样,道:“宫中真是喜事连连啊。帝姬知道么?自帝姬下降的旨ຈ意下去后,楼归远大人正忙着营建公主府呢,公主府择在了离紫ใ奥城最近的永庆坊,帝ຓ姬以后来往宫中很是方แ便呢,也是楼ä大人体贴帝姬的孝心啊。”姑姑絮絮着道:“听闻楼大人为博帝姬ภ一笑,特意把公主府的正堂按芳菲殿的规制一点不漏地建出来呢。”
我定一定心,轻轻道:“姑姑,我并不喜欢楼归远。”
槿汐姑姑的笑容一闪,垂目恭顺道:“帝姬,不喜欢的事可以慢慢变得喜欢。”
睫毛如蝶翅轻轻一挑:“我并非心甘情愿要嫁楼归远。”
“可是帝姬,当日凤台选婿,是您亲自选的楼ä大人。”
我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当时情形之下,的确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既然满朝才俊无人能ม及楼大人,可见帝姬所选的驸马已๐是上上人选了,只怕举ะ目大周,亦无人能ม及楼ä大人。”
我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道:“有的。”我静一静神气,道:“当日情形下,的确是我亲自选的楼归远为驸马。可是姑姑,你知道么เ?若在选定了驸马之后,我才遇见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
“那么เ奴婢敢问帝姬,那人是谁?”
我不说话,只是把遥遥望着通明殿出神,槿汐姑姑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霎时一白,脱口惊道:“帝姬!万万不可。”
风吹开我的芽黄轻绡长裙。那么เ闷,风再大也吹不散,我苦笑:“是我允许他出家的。姑姑,我不喜欢楼ä归远,楼归远也并不真心喜欢我。我们以后在一起,必定不能好好的。”
“帝姬……”
我打断她,“姑姑,你听我说完。小姨和平阳王叔夫妻情笃,恩爱如斯ั,我希望和他们一样,而不是做一对表面上的夫妻。”
她按捺住自己的神情,方แ慢慢道:“帝ຓ姬,婚期已定,驸马人选已๐定。帝姬不能失信于天下,更不能让太后与皇上失信于天下。当年胧月长公主自请下降于赫赫王子,正是为了不让太后违背当年的承诺。如今胧月长公主已经育有三子一女,与驸马共执朝政,相敬如宾,不也很好吗?”
我看着槿汐姑姑关切的眼神,道:“姑姑,我并不是胧月姐姐。也许她的确过的很好,但论通情达理,能ม为ฦ母后分忧,我确实不如姐姐。我只盼自己不要和灵犀姐姐一样,忧伤终身就好了。”
槿汐姑姑忙来捂我的嘴,“帝姬ภ说什么呢,太后听见了又要伤心。”
我自悔失言,忙拉着姑姑道:“姑姑别说就是了。我只求姑姑一件事,帮我探探母后的口风如何?”
槿汐姑姑连连摆手,蹙眉道:“奴婢可不敢。帝姬费尽心机让持逸师傅进宫已是大麻烦,奴婢怎么เ还敢去探太后的意思。”她仔细盯着我道:“奴婢有句话,还请帝姬ภ细想想。帝ຓ姬喜欢持逸师傅,持逸师傅可也一样喜欢帝姬ภ么?若是这样,那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心头一震,持逸的确是没有明白表示ิ过喜欢我的。当下也不和槿汐姑姑多言,立时转身便走。持逸正在阁中诵经,见我进来,起身道:“前日听帝姬ภ说喜欢莲花却可惜不能养在手中ณ把玩,小僧便种了一碗碗莲,帝姬可喜欢?”
小小的碗莲,种在一个天青缠枝莲花碗中,花色如晨曦薄霜,粉白相间,衬着如小儿手掌般大小的圆叶,十分可爱。我捧在心口细细玩赏,十分欢悦,心想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也这般上心,更是感激。话由心出,脱口道:“持逸,你可喜欢我么?”
他瞬间变了神色,道:“喜欢便怎样?”
我由衷笑出来,“我欢喜极了。”
持逸不看我,自顾自翻了经书,道:“帝姬ภ这话问错了地方แ,这里是通明殿,佛家清净地。帝ຓ姬那这话来问一个和尚,似乎是错得很了。”
胸ถ口似被人重重一击,猝不及防。我一时窘住,心跳紊乱,只觉得脸烘烘烧了起来。我这样来问他,的确是冒失而唐突了。不由得又羞又愧又伤心,足奔了出去。
从小到大,并没有人用这样的话来指责过我。何况是一个ฐ我喜欢的男ç子,更是难过。跑回芳菲殿呜咽哭了半晌,又怕母后听说了迁怒持逸,少不得埋怨了宫女服侍不周才顶ะ了过去。
这般,便连着好几日不肯再踏足通明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