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腿脚酸软满身汗的唐宛宛只有一道心声：辣鸡！
“宛宛丫头哪哪儿都好～”
唐宛宛见娘亲变了脸，忙自己招供：“这酸腐诗可不是我写的！是冯知简写的！每回由她妹妹递进来。”唐宛宛平时在学馆上学，背诗跟要命一样，对诗句自然没什么เ好感。
“太后娘娘总共召了两位姑娘进宫，先是瑞家姑娘，然后便是你。钟็宜芬仗着自己้有个在宫里头当昭仪的嫡姐，拿着‘探望姐姐’的借口进了一趟宫，回了家就把她前年定下的亲事给退了。平白无故就退婚，人家给她的嫁妆却只还了一半。那家如何肯依？上门闹了好几回，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般的簪缨世家按理说不该跟唐家这般的人家有太多交集。巧就巧ู在何太傅心系百姓，叫家中ณ后辈开了个私学馆。在其中任职的都是何太傅的门生，这些人喜欢作学问，却又不想入朝为官，便在老师这里谋个营生。
笼子里装着的竟是两只毛绒绒的兔子，比寻常兔子毛更蓬松，耳朵却是垂下来耷拉在两颊๐的。一只毛色似雪，另一只灰不溜秋的，“这是上个月西洋人进贡来的垂耳兔，白的这只是公兔，灰的是母兔，两个月后便能抱窝了。”
这个“赐座”的情形，唐宛宛他爹昨天专门提点过，说若是太后或是陛下赐座，得先诚恳地推辞两ä句，辞不过才能ม坐。
荷赜姑姑略一思索，又走近半步，悄声与唐夫人说：“太后娘娘苦心，说此时送宛宛姑娘衣裳首饰不合适。夫人也不必因此事为难，就让姑娘以平时在家中的打扮入宫便可。”
唐家的女儿闻名京城，不是因为出身好——天子脚下，唐家这样的身家丢进水里都不定有个ฐ水花；
这是唐夫人昨日便有的猜测，昨天她还安慰自己，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可太后今晨便唤宛宛进宫，这又留了宿，怎么看都不寻常。
万幸是个富贵命，这要是生在贫苦人家，不知得费多少心思。
马车掉了个头，正要回宫，何府一直紧ู闭的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晏回心中一动，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对着风口的窗户得关上，别受了头风。”说到这，师公又长声叹了口气：“早说要你多歇一个月了，偏你好强。”
两ä人边走边说话，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行在两人身后的唐宛宛光明正大听墙角，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家中爹娘、兄嫂、姐姐姐夫各个夫妻和睦，连瞧见话本子里的恩爱夫妻都觉得心头发暖。
何许之见她听得仔细，压低声音揶揄一笑：“哟！怎么着？这是想先跟咱们夫子偷个师，把这些学蜜话都学明白，留แ待将来哄陛下呢？”
唐宛宛神思一恍，不知中了什么邪ิ，十分不应景地把这般情境放在她和陛下|身上，一个ฐ情意绵绵说“宛宛你小心受凉”，另一个ฐ含羞带怯说“陛下您别ี累着自己”。
啧，这大热天儿的，唐宛宛愣生生打了个寒噤，立马脸一黑，轻飘飘地瞪了何许之ใ一眼，“净瞎说！”
另一边的何卿之ใ又装模作样地瞪大了眼：“宛宛你什么时候学会瞪人了？这瞪人的功夫也是跟陛下学的吧？”
“……”唐宛宛无话可说，又一向嘴笨，只能被两个ฐ闺中损友轮番调侃。
几人来得晚，学堂已经窗明几净了，丁点灰尘都瞧不见，不知是哪些个ฐ大公无私的姑娘打扫干净的。唐宛宛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倒数第三排。
学馆每两月一次考试，成绩好的做前排，成绩差的坐后边。这么个ฐ简单的法子放在隔壁的男ç子班，只能起到三分效果；可放在这群爱面子的姑娘身上便成了十分，各个卯足了劲用功读书坐前排，连一向坐在倒数前三排的唐宛宛都自知丢脸。
女学馆的姑娘大多自视甚高，官家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死记硬背还成绩落后的，寒门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出身优渥还不思上进的，上下两不着，故而整个ฐ女学馆六十余人，还真挑不出来几个ฐ能说得上话的。
苏夫子布置了两ä个月的课业是为了让她们不要松懈，厚厚三沓课业收上去，她自然没功夫一字字细细审阅，将每个人的课业一目十行扫上几眼，便能ม瞧出态度如何了。
“顾ุ芸芸，短短一篇小赋你释错了五句，这两ä月可有温书？”
被点到เ的姑娘颤巍巍站起来，紧紧ู咬着唇，不敢作声。苏夫子又批评了几句才让她坐下。
“唐宛宛。”
唐宛宛赶紧ู直起身子坐等批评，两个月的课业她用了两ä天半做完，还匀出了半天看话本，课业的质量可想而知。
女夫子似乎有些诧异，盯着手中的课业又仔细瞧了瞧，抬起脸朝唐宛宛笑着说：“这回倒是知道用功了，十分不错。”
唐宛宛假装谦虚地埋下头，她在女学馆念了六年书，这还是第二回听到夫子夸奖，头一回是夫子夸她“值日做得不错”……
这回才是实打实的褒ຐ奖，唐宛宛心里那个ฐ美滋滋。她托着腮，瞅着陛下赐下的新砚台和新า墨条出神：要是将来入了宫还真有一个好处，才高八斗ç学富五车的陛下能天天给她开小灶，她再也不用发愁课业了，也再不用听夫子批评了。
堂堂九五至尊在她眼中竟仅剩了这么个ฐ好处，若是晏回知道她的心路历程，估计还得冷笑一声“呵呵”。
唐宛宛离宫回了家，晏回清晨散步的习惯却留แ了下来，只是没了身后那个屁颠屁颠跟着的小尾巴，这御花园的一步一景看着也失了几分味道。
晏回兴致缺缺，正要折回去了，却忽听林子深处传来女子的琅琅读书声——“……今上知人善任，察纳雅言，恭俭爱民，仁厚礼ึ贤。曾开运河，改律例，除佞臣，建学馆，平南疆叛乱ກ，实乃圣明之君……”
晏回侧耳听了两句，笑了。
跟在他身后的道己却是脸色一黑，心说这群娘娘大热天的不好好呆在各自宫里避暑，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历朝历代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说是规矩也算不上，该是说窍门才对。每位帝王在位之时为歌功颂德，为在天下百姓间传扬自己的名声，得让文官写一堆赞颂之词彰其功绩。
这颂词怎么เ写也有大讲究，不能ม没边儿的夸，得拿捏得恰到เ好处才行。写出来之ใ后张贴在各城各府各州县，制成小册供百姓传阅。
而几位娘娘方แ才念的便是这个。
晏回循声望去，郁๗郁葱葱的林中沿着一条小径，曲径通幽，正是折子湖畔。本朝的太|祖皇后爱听折子戏，常唤来钟鼓司的戏子在此湖畔ึ唱曲儿，遂名为“折子湖”。
今日坐在这儿的不是戏子，却也差ๆ不离了。
亭子里几位宫妃围圈坐着。晏回扫了一圈，橙黄绿青蓝ณ紫，后宫统共六位妃嫔都搁这儿坐着呢，一人穿一个色，可谓独树一帜。每位娘娘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书香雅韵配上如画美人，真真是极美的。
此时瞧见晏回，各个ฐ目露惊喜，一叠声地问：“陛下怎么来了御花园？”
道己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地翻了个ฐ白眼：这大清早ຉ的候在陛下的必经之路上，算着时辰齐齐念出声，念的还是陛下的颂词，不是专门招陛下过来的嘛ใ！明明湖心亭更凉快，却偏偏要往林子边上的这个亭子里坐，也不怕招蚊子！
“陛下坐嫔妾这里！”冯美人抢先让了座，一旁的赵美人暗暗咬了咬牙。
晏回也不坐，只笑笑说：“朕朝务繁忙，不似几位爱妃得闲，方才路经此处听见读书声，几位爱妃这是做什么เ呢？”
德妃笑得温善：“今日天儿正好，我们姐妹几个ฐ在念书呢。”
“陛下。”一双柔荑玉手捧着书伸到เ晏回面前，抬手间一阵幽香窜进他鼻间。
晏回心中一突，额角青筋欢快地跳了两跳，立马屏息长长地闭了一口气。
冯美人生母乃ี是个江南瘦马，擅唱曲擅钻营，得了际遇嫁入官家当了填房，她将身上的优点悉数传给了女儿。冯美人一把好嗓，声音柔得几乎滴出|水来，她指着书本上一行勾红问：“妾愚钝ๅ，陛下能否给妾讲讲这句的意思？”
晏回垂眸扫了一眼，没答她的话，转头跟一旁垂首静立的道己说：“既然众爱妃有心钻研学问，不若从翰林院请个侍讲学士，给你们讲讲课。”
六位妃嫔一齐齐傻眼。
晏回又补一句：“古语云勤能ม补拙，众爱妃资质愚钝悟性不佳，必须勤奋才能ม学有所成。那就一日学四个时辰吧，上午两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如此可好？”
“陛下！”冯美人含着一泡眼泪望着他。几位娘娘常年深居简出，日日以牛乳敷面，各个肤白，冯美人尤甚，再加上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更添了两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刚进宫那ว时候老自称有心疾，跪久了要晕，坐久了要晕，吃不好睡不好要晕，被罚抄佛经也要晕……太医几次请脉无果，晏回也懒得明面上戳穿，索ิ性任她扮矫情了。
此时，冯美人捧着心口殷切道：“妾读书就是为了陛下，妾自知才疏学浅，常与陛下说不到一处去，这才起了读书的心思。妾只想为陛下分忧，只想和陛下多说说话。”
听了这一番๘肺腑之言，晏回望着她，微扯嘴角露出浅浅一个笑，语气亦是欣然：“爱妃能有如此觉悟，实在令朕心甚慰。”
冯美人心中ณ一喜，还要再添补两句，晏回却以安抚的目光冲她点了点头：“爱妃莫急，读书治学非一朝一夕之事，等你学明白四书五经和二十四史，就能和朕说到一处去了，朕天天跟你说话。”
——等你学明白四书五经和二十四史，朕天天跟你说话。
闻言，冯美人倒吸一口凉气，先前盈眶的热泪顺着面颊扑簌簌滚落，坐在石凳上摇摇欲坠，怔怔望着陛下走远。
道己้默默地想：四书五经还算容易，可这二十四史它并不是一本书，它是二十四部ຖ史书，共计三千余卷，四千万字，它还是晦涩难懂的古文。
陛下打五岁开始读，苦读十年，登基那年刚ธ刚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