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就要落山了，关帝庙内，杜少龙盘腿坐在用很多本线装书搭成的“书床”上，抱着一把漆面黄的旧吉他，对着脚下的小黄狗正在胡编乱唱。
吉他和书是他从清华大学后门垃圾堆里淘的宝贝，吉他给老周用修车锥子调了调弦还真能用。
地上，小黄狗听得摇头晃脑แ。
“大豪，再来一要不要？”杜少龙对狗问道。
这时，小莲提着篮筐，来给杜少龙送饭，小黄狗失去对音乐่的追求，掉头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十二岁的小莲，秀气可人，面如新月，一笑映出两ä个甜酒窝，纯洁如出水青莲。不过她自小害了眼病，双眼看东西没有颜色，遇风还经常流眼泪。
杜少龙望着小莲，想起她哥虎子，不禁放下吉他。
在东北山村里，少龙和虎子家都很穷，每日天没亮，他们两个孩子就要上山砍柴，虎子比少龙力气大，每天他都会替少龙多砍些柴，背到山下去卖。
有一次，在山涧边，杜少龙不慎落水，虎子一头扎了进去，从水里把他救起，然后嘿嘿一笑说：“不怕，小龙，有你虎子哥了。”
一天，在山上砍柴休息时，两个孩子坐在石头上，一边啃着菜团子，一边谈着自己้将来的远景。
杜少龙问：“虎子哥，我听山下刘秀才说，东北有个张大帅，组建了一支叫空军的队伍，里面全是从洋人那买的飞机，都是铁家伙，还能飞在天上打架呢，我长大后也想进东北空军。”
虎子听完憨厚一笑说：“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志向，你爹娘是文化人，你这想法就是大气，我长大后只想多挣点钱，好买些地，那样就不用再租地种了，还能把我妹妹的眼病治好。”
几年前，虎子的三叔，在南苑机场修车的老周就把小莲接到北平，为她找大夫瞧病。
小莲被三叔接走那天，是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全村人都听到เ了虎子的哭声，杜少龙跑出去，看见雪地上，瘦弱的小虎子拼命追着一辆马车，车上坐着小莲和三叔，冷冷的雪花早已๐打湿了小莲美丽的睫毛，小莲举ะ着小手哭喊着：“哥，哥，我去看病，你等我回来啊。”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虎子跪在了雪地上，哭声也变得沙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向跑过来的少龙说：“等我将来挣了钱，一定把小莲的病治好。”
“少龙哥，吃饭了。”小莲温柔之ใ声打断了杜少龙的回忆。
小莲揭开篮筐的布，里面是两个ฐ大窝头和一盆稀菜粥，馋得小黄狗口水直流，小莲掰下一块窝头递给小狗，笑着说：“大豪，给你。”
瑟瑟秋风里，小莲和杜少龙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并肩坐在庙门槛上，望着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小莲，你看，我攒了不少钱，定会把你的眼病治好。”杜少龙一手啃着窝头，一手摇晃着一个ฐ铁皮盒，里面的钱是他擦皮鞋赚的。
“少龙哥，别ี为我费钱了，我的眼病好难治的。周叔为ฦ我看病把所有积蓄都花光了。”小莲慢慢低下头，神情难过之ใ极。
杜少龙鼓着腮帮，望着晚霞道：“不就是钱么，我再想想办法。”
小莲道：“少龙哥，别在去扎高长官的车了，万一被人抓住多丢人啊。”
杜少龙一拍低头啃窝头的小黄狗，喝了口稀菜粥，笑着说：“人家负责秋招的高长官可是有钱人，整天有人请客送礼，肥吃又肥喝，天天鸡腿红烧肉！不像咱们这样啃窝头就咸菜。再说，整个ฐ南苑机场就数他那辆车最好，我就是看不顺眼。今晚我和大豪再干一票，给周叔拉拉生意。”
小莲叹口气，仰头痴痴望着天边火烧云：“天空有颜色么，我真想看看啊。一定很美吧？”
此时，一阵飞机马达声传来，两ä人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南苑机场里，一架银色的波音p-218๖型双翼驱逐机正在跑道上加，然后逐渐脱离地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冲向空中。
小莲注视那银架色战机，向往道：“少龙哥，你要也能开飞机那ว有多好啊！”
杜少龙看着空中ณ自由飞翔的驱逐机，眼神逐渐黯淡。
他知道，这几天从四面八方แ来北平投考飞行员的人太多了，更有无数拉关系走门子的阔家子弟，挤破脑แ袋也要钻进这扇空军之门。像自己这样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孩子，根本不能ม奢望。
毕竟，整个中国也只有那么两ä百来架宝贵的飞机，从国外购买一架驱逐机要三十五万到四十万美金。因此，成为ฦ一名驱逐机飞行员不仅待遇优厚，还能光耀祖宗门庭，使人另眼相看。
今年，中央笕桥航校第五期秋季招生的名额非常有限，各省都在争名额。例如云南省唯一的名额，竟暗箱操作，给了“云南王”龙云的公子，可见竞争之激烈。
这次航校秋招分给北平地区的只有两个名额。
想起这些，杜少龙嚼着干涩的窝头，默不作声。
小莲一转头，看到此景，不知怎么เ安慰他才好，忙不迭道：“对不起，少龙哥。你跟周叔学学修车其实也挺好的。”
杜少龙捡起块石头扔向一棵柳树，搞得树上麻雀乱ກ飞，然后笑道：“没事小莲，我一个睡在庙里的野孩子，哪有资格当飞行员。”
秋风袭来，小莲紧了下衣领口，也开始了沉默。
不一会功夫，杜少龙就喝光了菜粥，抹了下嘴，伸了伸筋骨说：“小莲，风凉了，你进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