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忌,做什么亏心事了?”李蝉看了一眼绿陶炉的那团赤焰,移开目光看向碗柜底部。
正对窗户的墙上是灶君龛,大庸百姓每户都供奉灶君,要用火时只要在伙房里诵咒,就能取得火种。这间伙房里虽然也贴着灶神像,神像旁的竹筒里却没装ณ线香,香炉里也没供奉香火的痕迹。
“而且我现在就要走了。”李蝉又说。
李蝉与李狸儿对视,回应道:“按之前说好的,我既然已经降伏了妖魔,接下来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更夫打扮的李狸儿提着白皮灯笼走近,他的衣裳๙有些凌乱,神态气度却很冷静。他穿过众缉妖吏,盯着河边的李蝉,皱眉道:“你早知道我去的地方有鬼?”
远处的堤岸边,两艘乌篷船驶了过来,摇橹击碎水上的月影,传来哗啦水声。李蝉身后也传来错杂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众缉妖吏围拢过来,一排写着“咤”字的黄皮灯笼明晃晃的,郭洵在人群中走过来,右手扶着直刀。
这问题还没解决,又死了几个人。据说有人亲眼见到,这几人不是摔进河里的。死人时起了雾,那几个水性顶ะ好的汉子,直愣愣走进河里的,就再也没出来过,尸骨都捞不着。
可惜那人之ใ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灯下有个少女,坐在桥畔ึ,模样有点眼熟。
但桥中央,隐约有一盏灯火。
若夜行遇上邪祟,只需竖起小指掐诀横于身前,念诵“煌ä明神威,百鬼莫近”,便可驱邪ิ。
亥时三焦经最旺,又是戊ຘ辰日,所谓戊辰气纳三焦脉,灵祝这回要画的那一道驱邪咒,便依附在三焦经上。
李蝉走远几步,老妇人转头去看神女像,用只有自己能ม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李蝉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拱了拱手,“是后生唐突了,老夫人勿怪。还有友人在外等候,今日多有叨扰,下回再来给神女敬香吧。”
离开神咤司前,李蝉仔细看过了卷宗。
郭洵看了少年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反击,“你来查案还是来逛窑子的?”
大庸国崇玄奉佛,玄教释教地位超然,这身鹤氅,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郭洵还不确定老者的身份。
而上溯百年,妖魔乱世,西岐失守,大庸国君已有百余年不曾祭祀桃都山。
可如今大庸虽得太平,西岐却未收复,皇帝ຓ要祭祀桃都山,就得率满朝文武去国西行八百里,这可是古未有之的事。
李蝉却没去想可不可能,抓过笔迅速写道:“皇帝ຓ要禅桃都山,满朝文武随行,按礼法,钦天监监正也在随行之列!”
笔君道:“多半如此。”
李蝉呼吸有些急促,他闭上眼,天井、西屋和厨房里众妖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入窗的晨风有些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再睁眼时,笔君已移开话题。
“天子西巡,不是你能接近的。还是说说你怎么เ被青雀宫赶下来的吧。”
李蝉捉笔写道:“既然笔君生而知天下事,猜猜看?”
笔君写道:“青雀宫规矩不少,却不至于轻易赶人,但只是让神咤司把你押进牢狱,处罚不重。要么,是你数次不服管教,或阑入禁地,或偷学真法,却未成功。”
李蝉笑了笑,写道:“厉害厉害,猜对了一半。”
笔君写道:“去青雀宫待了两年,你总归学到了点什么。”
李蝉顿了顿,写道:“学到了一点皮毛,所以还想再听听笔君对修行的见解。”
笔君写道:“也好,我再跟你说一说,什么是修行。”
写到这里,一张麻纸上已密密麻麻。
李蝉拿起麻纸,戴烛默契地把头伸过来。
冠上烛火一触,霎时就把麻纸烧成灰烬,落在桌边。
李蝉随手抽了一张麻纸,又铺在桌上。
笔君一动,笔毫划过,瘦劲的字迹飞速铺满纸面。
“所谓修行,佛门曰修持,道门曰修道,儒门曰修身,三教百家,诸圣之言,一言以蔽之ใ,‘天人’而已๐。”
“三教百家派系冗杂,单论道门,道统完善的派系就有多种。不过道用虽杂,其体如一,大庸立国之时,乾元学宫便整理三千道藏,划分出五个境界,天下道门修行者皆以此为ฦ纲。”
“这五境由低到高,是见境、种境、知境、化境、道境。”
“若要做出解释,可将这五境看作是见道、种道、知道、入道、成道。”
“所谓见道,就是能见到天地间万物生化流转之ใ机,《道纲》谓之盗机,古炼气士谓之元气,或谓之炁,或谓之道力,都异名同源。能感受到天地元气,就是见道了。”
“世间众生都在见道初境,可惜几乎所有人毕其一生都无法再进一步。”
“种道也可作求道。见道后方能种道。种道,便是修行者见到天地元气运转之机后,依据其中规律,窥见天道。如此便能拨动,以至于操控天地元气,修本命剑器、修术、修符、凝炼阴神,诸派各有不同。”
“知道,是将所种之道完全掌握运用了。”
“至于入道,已身入道中,调用天地元气不拘定式,逍遥无所待,乘风御气,已是神仙中人。”
“至于成道,道境,就不是能述诸文字语言的了。”
“道门有见境、种境、知境、化境、道境五境。”
“佛门修行不以这五境划分,有苦、集、灭、道四境,道理却也大体相同。”
“苦境能ม见世间诸苦,便对应道门的见境。”
“集境能知世间诸苦之因,对应道门的种境及知境两境。”
“灭境能ม灭世间诸苦,对应道门的化境。”
“至于道境,两教同名,意义แ也相近。但成道者各不相同,不然也不至于有佛道之分了。”
“道门五境,短短十字,一境之差却有云泥之别。”
“你上青雀宫两ä年,可有了勘破见境的契机?”
窗外没那么黑了,天边渐有了一丝鱼肚白。李蝉看着笔君写的文字,时而沉思,时而恍然。
最后见到那ว句疑问,他提笔回了两个字。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