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往将拆好的蟹黄蟹肉搁在谢宝真的碟子中。
那晚府中家宴,兄嫂、父母俱在,大概是谢淳风救驾有功升了官的缘故,一家子的心情颇็好,连谢乾多喝了半坛子酒,梅夫人也只是一笑而过。
那扎着双丫髻的小婢女穿着谢府下人通用的青衣,低着头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颇为ฦ熟悉。
谢霁拧眉道:“知道了,让沈莘看茶。”说罢,转而朝正堂方向行去。
“谢谢,有你真好!”谢宝真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倾身抱了抱元霈,“对了,你不用去前殿诵经么?我看洛阳城许多礼佛的高僧都在那ว儿打坐辩论。”
元霈似乎明白谢宝真的苦恼从何而来了。
话虽如此,可她圆润的眼睛里却是写满了不舍。
谢霁顺势握住她的手,哑然失笑道:“宝儿……”
谢宝真本就不想逛街,便侧首问傅西朝道:“世子还要逛么?要不,我们也回去?”
谢淳风看了傅西朝一眼,颔首道:“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第54章
时隔一年终于要重回故土,谢宝真激动得好几个夜晚没有睡着,临行前一夜更是辗转。
‘沈家父子’立刻严阵以待。
“堂主,上头有何任务?”
元霈拢了拢斗篷的领子,“挺好的。”
殿内,元霈一袭素า色单衣跪坐,原本清丽的鹅蛋脸瘦得下颌尖尖,眼睛有点红,或许是夜里没睡好,又或许是悄悄哭过。可她仍强撑着笑意,对谢宝真道:“现今后妃、姐妹对我避之不及,难得你还愿意来看我,不枉我平日那般疼爱你。”
关于祁王的传闻每日都在更迭,谢宝真打听了不少关于谢霁的消息,听到不知内情的人说他是‘哑巴王爷’‘草包祁王’,心中难免钝痛。
“这来来往往的人啊,多半是试探观摩新า王爷的能ม力,审时度势而已。再说那ว祁王到底年少,朝堂上常闭口不语,人送外号‘哑巴王爷’,我看就是个草包而已……”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相爱就能解决的。”
“那好,我就直说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你谅解。”谢乾ດ道,“你该知道谢家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归附任何党派,为避免功高震主ว惹来天子猜忌,我曾向先帝ຓ发过誓,英国公府唯一的女儿不嫁皇族。”
闻言,谢乾ດ喝了口凉茶颔首道:“此事必有人幕后操纵,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无从查起。听陛下言外之意,谢府多半留不住阿霁了。”
谢家父子三人刚从宫里回来,梅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将热好的饭菜呈上来,一边问谢乾道:“皇上急匆匆诏你们入宫,说了什么เ?可是与最近的流言有关?”
可谢宝真睡觉并不老实,刚盖好被子没多久,就被她三两脚踹开。初夏的深夜还残存着春的凉意,谢霁复又给她盖好,又被蹬开……如此三两次,谢宝真总算安生了,抱着被褥的一角沉沉睡去,松散的头发垂在脖ๆ子和枕头上,像是黑色的缎子流淌。
大概是被吵醒了,谢宝真从鼻子里小小地哼了声,像是幼猫的嘤咛。
提到‘假戏真做’四个字,王氏不由红了耳根。
谢临风但笑不语,只是悄悄从案几底下伸手,握住了妻子王氏的指尖。王氏挺着七个ฐ月的孕肚,被谢家人养得白里透红,见小叔子吃瘪,不由á噗嗤笑出声来。
情窦初开的羞涩,还有些许窘迫的难堪,谢宝真摸不准九哥到底是什么想法,等待的时间明明只是须臾片刻,她却仿佛历经三秋漫长,湿润的眸子在得不到เ回应的寂静中渐渐洇出水汽。
这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谢霁垂下眼望着面前桃花妆明艳的少女,死死绷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艰涩问道:“不是……可怜我?”
从家里出发时天还未亮,谢宝真匆匆收拾好物件便踏上了入宫的马车,甚至还未来得及与谢霁告别。
至少在这一瞬,他真心觉得只要能护她笑靥永不凋零,就算自己那份卑劣的情思深埋心底、永不见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霁也有些讶然,停了夹菜的动作,点墨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谢宝真,似是在探求一个答案。
谢宝真望了隔壁位置的谢霁一眼,想起他那可怜的过往和满身伤痕,犹豫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细声道:“还是把我的生辰八字报上去罢,我去。”
“郡主,我此生从未低声下气求过别人,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罢!上次茶肆之ใ事我并不知你在当场,那些话也不过是脱口而出的应付之言,怎能当真?纵使万般皆是我错,登门道歉也道过了,再不行,你与我上楼,我当着友人同伴的面再向你赔罪!”
秦墨一听她的哥哥在附近,眼神有些躲闪,捏着扇柄道:“烦请郡主ว随我上楼细谈,就两ä句话,我说完便送你离开。”
李嬷嬷笑出眼尾细密的纹路,连声道:“哎哎,郡ຉ主好!老身给郡主ว问安!”
“您谬赞了。”梅夫人牵着谢宝真的手,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宫里的李嬷嬷,皇后娘娘乳母。”
“不知道,从未听他提过这方แ面的事……你问这作甚?”
谢宝真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轻声道:“霈霈,你一直在傻笑什么呢?”
脸上擦拭的小手一顿,谢宝真颇为讶异:“啊?!”
那夜她遭到เ挟持的时候,好像听那歹人提及‘谢什么娘’的一个人名,说是阿爹的义แ妹,可她昨儿醒来问及阿爹的时候,全家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那仿佛是一个禁忌的名字。
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天旋๙地转间,白衣少年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满眼惊惶地朝她伸出一只手,然而眼睁睁碰不到了,谢宝真仰面砸在河面上,冰冷的水霎时从四面八方包裹,争相涌入七窍之中……
“宝儿——!”
夜很冷,风很凉,谢宝真在门外站了会儿,揉了揉眼睛,垂着头转身走了。
他心下一横,哐当一声,狠狠地关上门落了闩,将少女愕然的眸子彻底隔绝在外。
夜风袭来,惊飞一路寒鸦。
他睁大眼,瞳仁渐渐扩散灰暗,甚至没看清男人是何时拔的刀。
很快,打斗的颠簸停歇,身后有粗重的喘气声传来。接着,眼睛上蒙着的那只手松开了,刺๐目的光线重新า倾泻。
那是属于谢霁衣裳上的味道。
屋内,关北从阴影处走出,笑嘻嘻地倚在屏风旁,意味深长道:“我是否该恭喜公子?这位小郡主看起来挺好骗的啊!”
她半天也不曾想好措辞,索性一咬唇道:“……罢了!总之你勤加练习,后日巳๑时于水榭๓,我要检查功课的!”说罢,她将斗篷帽檐拉低了些许,提着灯摇摇晃晃地跑入碎雪中,像是寒夜中ณ一团炙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