椭圆的大厅里，中央留做舞池，前面是金壁辉煌的舞台，散布四下的座位不多，约莫能容百人。程以哲环顾四下，多见金发碧目，盛装而来的洋人，少数黑发黑眼的面孔亦是熟ງ知的名流，舞台下最靠前的座位却统统留空。白色制ๆ服侍者领四人在靠前的侧首落座，立时有丰满艳冶的白俄女子穿了刺๐绣旗袍，上前斟上香槟。
梅杜莎向来只接待熟识常客，一般人纵是腰缠万贯，若没有常客引荐也一样被拒之门外。程家门风笃严，也并非数一数二的豪富之家，倒是与经营纸业的白家有姑表之ใ亲。白家几乎垄断城中纸业，比之程氏家业又豪阔许多。侍者认得白慕华，恭然欠身领了四人入内。
念卿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多谢程先生，这位老师教惯了，换人恐怕不适应呢。”
“念乔๒是在教会女校吧？”程以哲故作不经意地问，“学校里头没有声乐课吗？”
“要拆吗？”艾默重复了一遍，似也木讷了。
“真的要拆吗？”艾默喃喃问，却不知是在问谁。
灯光璀璨的橱窗下，有个黑瘦的小男孩正踮着脚๐尖，眼巴巴๒张望里面登果。十二月奠气里，仍只穿件脏兮兮的夹衣小褂，连绒衫也没有一件。
身侧的高挑少女却只顾侧首出神，并未回答她。
前方石阶上，两个单独的背包客挡住去路。
猎奇心战胜了呼啸的海风，众游客振奋精神，呼啦拉一群跟着导游爬上石阶。
云漪抬步走下旋๙梯，在薛四公子和日本人桌前驻足一笑，“长谷川先生，多谢你捧场，只可惜，你还漏掉了一支玫瑰。”却见众目睽睽之下，云漪抬手摘下鬓旁้那朵黑色玫瑰，凑在鼻端一嗅，目光扫过众人，却扬手将花抛到程以哲脚๐下。薛晋铭怔住，随即变了脸色，脱口道，“云漪！”
“以少博众，我选这位勇敢的冒险家。”云漪一笑转身，向乐队做了个美妙手势……《假面舞会圆舞曲》的华丽ษ调子适时奏响，舞池里灯色变幻，四名美艳女郎提了长裙ำ向各自挑中的男ç子微微欠身，挽了舞伴款款步入舞池。云漪翩然来到เ程以哲面前，抬起手臂，塔夫绸长裙带起冷且悦耳的悉簌声。他恍惚挽住她，隔了黑色蕾丝手套，触到เ她指尖的冰凉。
两人翩跹滑入舞池中ณ央，另四对男女随之起舞。转瞬间灯红酒绿，舞影婆娑，方才剑拔弩张消เ弭于无形。薛四公子负手立在原处，映了变幻陆离的灯色，隽雅眉目间掠过阴冷杀机。
他第一次触到เ她，这样近，挽了她纤削腰肢，扶了她冰凉的手；她亦第一次坦然相对，没有黑框眼镜的遮挡，没有浓厚长发的掩饰，将另一个脱胎换骨的沈念卿呈现于眼前。
沉默黯淡的念卿，风流美艳的云漪，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这个惊喜，程先生满意么？”她半仰了脸，眉梢眼底笑意风流，一点讥诮如芒，刺得程以哲指尖心上怵怵的痛，半晌才艰涩开口，“为什么เ这般作践自己？”
“良家女沦落风尘，只等痴情公子来搭救。”她勾了勾唇角，语声哀切抑扬，倒似在念戏文。
程以哲蓦然握紧她的手，掌心汗水泅出，哑了声音，“好，我娶你！”
云漪舞步一滞，脸上不动声色，纤浓睫毛投下两扇阴影，掩去了眼底喜怒。
“做我的妻子，让我一生一世爱你，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揽紧她，目光如火，轻颤的唇间吐出这一句话。两人步步旋๙舞，陆离灯影在他身后化作流光飞舞，靡丽乐声也被这一声切切誓言掩盖。云漪闭了闭眼睛，恍惚间想起遥远的一幕往事……有一个ฐ少年也曾单膝跪在五月的花海里，对她说，嫁给我，我给你幸福，你和你的母亲再不必蒙受委屈。
“呵！”云漪睁了眼，笑若春风，“但凡有点身家，便将自己当作救世主么？”
他的多情照拂也曾令她暗生感激，然而今夜这般作为ฦ，连同一番๘唐突求婚，却令她再感激不来……这俊秀面容，看在眼里也徒增了孱弱可笑。
“若嘲讽我可令你快活，我甘愿给你凌迟。”程以哲惨笑，沉浸ฤ于一厢情愿的伤情里。
云漪微笑，带他滑入舞池边缘的阴影里，一字一句给他凌迟，“英雄救美不是人人能演的戏码，做我的恩客，你还不够能耐。”
程以哲一僵，脚๐下虚浮，踩住她裙袂，两人踉貔在一处，从远处看来，倒似紧紧搂抱一般。
薛晋铭的目光遥遥越过舞池，片刻不曾离开这两人身影，将这一幕全看入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