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认得我了?”程以哲苦笑,莫非连念乔也不肯见他,两姐妹拿定主意视他如路人。
众人愕然侧首,见路边停着辆黑色车子,一个ฐ高挑俊秀的男子倚了车门,象牙色软呢西服配浅色条纹裤子,唇挑笑意,态度倜傥……将一众女生看得出神,反而忘了他方才唤的何人,直待念乔低头迎了上去,众人一时相顾ุ讶然。
绪梅从一堆稿子里抬起头来,捶桌子笑,“惨了吧,两条译稿!”
时近七点,报馆两层楼ä里依然忙得人仰马翻,灯火通明打字机嗒嗒响成一片,废稿散乱一地,人人进出来去都似打仗,踏得楼梯地板冬冬作响。叶总编急得快要上火,矮胖身影风一样卷进卷出,冲进时政部催稿,冲去社会部派人,掉头又冲来编辑部丢â下一句话,不等念卿抬头,便风风火火冲回办公室接电å话。
一点水珠沿着眉梢滴下,溅落领口,艾默猛然回过神来。镜子里的脸重新变得清晰,依旧是自己的眉目,方才那哀伤眼神却不知是谁的幻觉。
梦里情景倏忽回来眼前,依稀记得激烈的争吵,是谁的声音在哭闹,掠过眼前的火红裙袂、军装ณ上耀眼的徽章、孩子天使般的睡颜……艾默撑住额头,太阳隐隐作痛,心神一阵恍惚——这支离破碎的片断,究竟是睡前构思的故事情节,还是真正潜入梦境的幻影,还是自己的凌乱ກ构思。
“哎,真的下雨了!”启安一把拉起艾默,躲进门廊下方แ,半圆拱顶ะ恰好可供两ä人避雨。
海风吹得地上枯叶盘旋飞舞,一片叶子轻旋着贴上艾默小腿,风中ณ隐有暴雨欲来的湿气。
时间已๐至八点半,程以哲啜了口酒,不耐地望向舞台,心里愈觉忐忑烦躁。忽听白慕华压低声音笑道,“瞧,来了。”程以哲手上一颤,惊回头,险些泼溅了杯中香槟。但见舞台上毫无动静,白慕华的目光却是递向门口。程以哲心头一宽,复又揪得更紧,也不知自己้在忧惧什么。
却见一行人踏进门来,两ä名紫色制服的侍者在前领路,引了后头五六人徐步而入,沿专门的贵宾走廊直抵前排落座。走在前头的人俱是黑头发黄面孔,两名洋人反而随在后面。程以哲认出其中最耀眼的一人,一袭黑色夜礼服,衬了倜傥身段,举ะ止间贵气十足,容色风度令程以哲也自愧弗如。
“薛四公子!”身侧女伴脱口惊呼,两女惊喜不已。
白慕华感叹,“世上果真有人占尽诸般荣光,不由得人不嫉妒。”
程以哲仔细看去,依稀认出其中一人像是税务司长,其他人再不认得。
舞台上金色幕布徐徐升起,厅中灯光俱暗,乐池中响起西塔琴和塔布纳鼓的声音,台上金红粲然的穹门洞开,铃声如雨,纱丽飘扬,十二名印度舞娘踩了跃动节拍,跳起脚铃舞。当中一名领舞者,穿火红纱丽ษ,面纱缀满金珠,腰身曼妙如灵蛇,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带出异域风情无限。程以哲目不转睛盯了那舞娘,心口怦怦急跳,恨不得立时摘了她面纱,一窥究竟。
曲声终了,红衣舞娘飞旋回身,面纱抛起,飘过台下。
一时间艳惊四座,竟有人忘情般站起,欲抢夺那面纱……程以哲却重重靠上椅背,喘出一口气,千幸万幸,不是她!
白慕华兴味盎然地笑道,“如何,梅杜莎名不虚传吧?”
程以哲心情大悦,端了酒杯笑道,“云漪小姐果然美丽。”
白慕华低头正要喝酒,闻言哈哈大笑,“好没见识的书呆子,云漪岂是这么容易让你见着的,早着呢,不到เ最后可不会出来。”
原来还不是她……一口香槟哽在喉间,化作苦涩,程以哲苦笑着放下酒杯,再也无心声色。一名女伴讶然道,“这般美貌,还不如那云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