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也把那些信封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现从某一天开始,邮票的位置变了,先是在信封背面,接着又在封口上。当她接到一封邮ุ票在背面的信时,她就会默默告诉自己,下一封信的邮ุ票一定在封口上。
这时候宋凡平已经被打倒了,为了让李兰在上海安心治病,他的信仍然写得激情四射,他没有告诉李兰实际的情况,他在信里把自己写得越来越好,让李兰觉得他在文化大革命的洪流里正红得紫。当宋凡平被关进了仓库,左胳ฑ膊被打脱臼后郎当起来时,他的右手还在编造自己的风光。后来的这些信是李光头和宋钢替他寄走的,两个孩子走到เ仓库的大门口,长头孙伟的父亲把信交给他们,他们再去邮局。宋凡平自己้寄信的时候,习惯将邮票贴在信封的右上角。李光头和宋钢去寄信时,不知道邮ุ票应该贴在什么เ地方?他们看到เ一个寄信的人将邮ุ票贴在了信封的背面,那一次李光头就这样贴上去了。下一次轮到宋钢贴邮票了,他看到เ别人将邮票贴在信的封口上,他也贴在了封口上。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孩子吃着碗里油亮的美味,月光从窗外照时来,风在屋顶上滑过去,宋钢嘶哑的嗓音说话了,他嘴里含着酱油米饭嗡嗡地说:“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宋钢๐能说出声音的时候,已经能知道如何把米饭煮熟了。那个时候两个孩子早就将宋凡平留下的青菜吃完了,只剩下不多的大米。宋钢把煮熟的米饭盛在碗里,桌上放着一瓶酱油,看到李光头进门时,他的嗓音终于嘶哑地响了,他惊喜地对李光头说:“这次熟啦!”
宋凡平占到大木牌前,认真地咳嗽ณ了三下说:“现在上课了,我先宣布两条纪律:第一,不许做小动作;第二,言要先举手。”
“过完这个夏天你们就要上学了,我先教你们认字,就从这五个字开始……”
苏妈听后大惊失色,她连连摇头,连声说:“作孽啊……”
“你们不懂ฦ。”
“今天不照ั了,我妻子说以后再来照。”
一家人快乐่地走过了两条大街,走过那家冷饮店时两个孩子无限怀念地往里面张望,他们的父母视而不见地拉着他们继续向前走。走到照相馆时,宋凡平站住了脚,他兴高采烈地说着要进去照一张全家福,这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肿胀的脸,李兰说以后再来照,宋凡平已经走进了照相馆,他回头看到李兰拉着俩个孩子的手让然站在门外,就使劲地挥手要他们进去,李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就是不进去。
那年月看到一个ฐ男人抱住了一个ฐ女人,就等于是现在的三级片。宋凡平把李兰放下后,又张着双臂跑到เ比赛里去了。李兰主演了三级片以后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接下去只有一半人在看着比赛,还有一半人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李兰。他们议论纷纷,他们重新า想起了那个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丢掉了性命的男人,他们指指点点,他们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个女人跟这个男人搞上了。李兰当时沉浸在她的幸福里,她眼泪汪汪,嘴唇颤抖,她已经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了。
然后篮球比赛开始了,在耀眼的灯光球场上,在像是刮着台风的声浪里,宋凡平出足了风头,他的高个子,他的健壮,他的弹跳,他的技术,让李兰的嘴张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合上,她把嗓子都喊哑了,她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这个宋凡平每次投进去一个ฐ球以后,都会张开双臂,像是要飞翔似的从他们面前跑过去。有一次他竟然在篮下跳起来扣了一个篮,他这辈子只扣了一次篮,就是这一次;那ว些团团围在四周的一千多人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扣篮,也是这一次。当时隆隆的人声一下子没了,人们目瞪口呆,人们互相看来看去,仿佛要证实刚才生的事是不是真的。随即灯光球场四周的人声呼啸而起,当年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声响。
“他死了。”
宋凡平移动到了粪池的里面,将李光头的父亲托在手臂上,又慢慢地移出来,一到外面的粪池后,他将李光头的父亲举了起来,放到了岸上,然后双手抓住池边爬了上去。
“你们别拉屎撒尿啦,你们的屁股被人看了又看,你们还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快出来吧。”
当时的赵胜利二十多岁,已๐经在我们县文化馆的油印杂志上表了一四行小诗,为此他拥有了一个名人的绰号——赵诗人。赵诗人在厕所里捉拿了李光头以后,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把十四岁的李光头提到了厕所外面,滔滔不绝地训斥起了李光头,他在训斥的时候仍然是满嘴的诗情画ฑ意:
“人可能ม都死了……”
这十一个红袖章才收住了他们的脚๐,擦着汗水凯旋而去。十一个红袖章都把自己的脚踢伤了,走去时十一个全是一拐一瘸了。苏妈看着他们瘸着走去,心想他们简直不是人,她对自己说:
“人怎么会这样狠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