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连忙将剑收回背后的剑鞘,道:“小捕快,我是出家人,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无心笑了笑道:“小捕快,这是我的法剑啊,你看,上面还有符字的。”
月光很亮,照得周围一片惨白。今天也正是十五。
铃声若断ษ若续,如果不注意,当真还听不到เ,可一旦听到了,那ว声音又像把小小的锥子,正不断ษ从他耳朵里扎进去,直扎到后脑勺。他有点恼怒,摸索着欠起身,探头向窗外看去,准备呼喝两声。
无心“啊”了一声,追了过来。他走了几步,忽然道:“无方大师,真的要让尊师独自一人去应付么?”
宗真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高声道:“道消เ魔长,天下处处皆是险地。”
无念睁开眼,断断续续地道:“这是哪儿?”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呻吟。无心耳力甚佳,沿着声音来路看去,却见几块土块被翻开,一只手从浮土里伸出来。这只手上的袖子是一件袈裟ู,手臂也要粗许多。无心看得清楚了,才一把抓住,猛地拉了起来。
无心看了看身后的蛇群,将无念放在地上道:“小和尚,你等等我。”
身后突然又是一声响,有个女子桀桀笑道:“小道士,你还要逃么เ?”
“你是人么?”
无心喝道:“闭嘴!无耻妖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道爷神通广大,看你脉ำ相,你本就是借尸还魂,还说什么被逼无奈,今日我非要炼出你的原形来不可!”
这些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无念知之不详,无心说了这两句,猛地腾身站起,无念听得动静,不觉睁开眼,诵经声也为之ใ一缓,无心喝道:“不要停!”无念心头一凛,仍是合上眼,不住念诵。
无念一怔,也不问什么,捻着佛珠,低低念诵起来。此时月亮已渐渐升起,一缕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已到了离门槛的第二块地砖处,地上像是积了薄薄一层水,仿佛能在砖面上流动。
宝钞是纸印的,太平时可当现银用,但现在兵荒马乱,宝钞发得多,等如一堆废纸。无心行走江湖,只靠给人降妖驱邪ิ混口饭吃,只是他年纪甚轻,长得又不稳重,那ว些想请道士和尚做法事的殷实人家一看他这副样子,倒有七成当他是个骗子,此番๘能ม在莫星垣府中做这一堂花红三百两纹银的法事,已是难得的财喜,他生怕莫星垣会赖账。
莫星垣没口子道:“是,是,是。”伸将向正厅一让,又道:“法师,请进去喝上一杯,我让厨房里做菜了。”
言绍圻道:“七叶弟子很厉害么?”
“九柳门弟子入门时都只刺๐一片叶,随着在门中ณ地位升高便加刺一叶,门主ว有九叶,那是最高的。这人刺了七片叶,已是个护法身份了,居然还是难逃一死。”
无心站直了,看着地上的死尸,叹了口气道:“九柳门也是外道中的名门,现在虽已渐趋式微,还是没人敢小看他们。这人一死,想必又要大起变幻。”他转过头,笑了笑道:“小捕快,你要不怕死,立功的机会到了。”
言绍圻却脸色一沉,道:“你杀了人,把你抓去就是个ฐ大大的功劳。只是你救了我,再抓你,我也太不算好汉了。唉,只是这个死人该怎么办?”
无心道:“这野地里,把他埋了便一了百了。”
言绍圻摇了摇头道:“不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得回去一趟。小道士,你要上哪儿去?”他见无心一口一个“小捕快”,马上还以颜色,“道长”也改口成了“小道士”。
无心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先回到เ住的地方,烤干衣服再说。”
言绍圻道:“你住哪儿?”
“如归客栈。”他马上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回去报案,若有话要问你,你可得留在那儿。”他急匆匆地往山下跑去,走了一段又回过头道:“别跑啊,我不骗你的,我言大捕头表字刚ธ正,刚直正义แ,你相信我好了。”
叫刚正就代表刚ธ直正义么?无心想说现在执国政的那个其实是汉人,却自认是蒙古人的太平。名字叫太平,天下却着实不太平。他有些想笑,但心头却隐隐地作痛。
***
辰州辰溪县县尹言伯符这两ä天很是烦恼。虽然他算是辰溪县的父母官,在这一方生杀予夺之权尽在手中ณ,但他也有不如意的事。
他在正厅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正心烦意乱,言绍圻浑身湿淋淋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道:“二伯父……”还不等他说完,言伯符已急道:“有人来了么?”
“不是,我在义แ冢那儿现一个新า死的人。”
言伯符眉头一皱:“个把死人算什么เ,我问你,没人来么เ?”
言绍圻一心以为这是件大案了,哪知这个二伯父却根本不当一回事。他有点委屈地道:“好像没来。”
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进来,行了一礼道:“大人,有辆车来了。”
言伯符像被蛇咬了一口,连忙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色一变,道:“来了?”也不知是喜是忧,快步向外走去,又转身对言绍圻道:“绍圻,你快点回避一下。”
言绍圻待言伯符走出正厅,小声对那ว报信的下人道:“是谁来了?”
“听说是田à平章来了。”
湖广行中书省的治所在鄂州ะ,早年每省置丞相一员,平章二员。后来朝廷怕地方权重,故多不设丞相一职。田平章名叫田元瀚,是左平章,因为蒙古人尚右,而各行省正职例由蒙古人担任。左平章是从一品的贵官,竟然会到一个ฐ小小的县丞衙内来,言绍圻闻言也吓了一大跳,道:“真的?”
那下人连忙压低声音道:“少爷,别那么大声啊,老爷可不想声张。”
田平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言绍圻走出正厅,正好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到厅前。那ว是辆黑色的马车,什么都是黑的,连拉车的健马也是一身黑毛,车顶ะ苫着黑油布,四角正不停地淌下水来。车后跟着两个随从,同样是一身黑衣,剽悍健壮。
言伯符之名与三国时威镇江东的小霸王孙策的表字相同,此时却诚惶诚恐地跪在檐下,低低地道:“下官……下官言伯符恭迎大驾……”声音不住颤,像有说不出的惧意。地上有些积水,将他衣服的下摆都沾湿了,可他却像丝毫未曾察觉。
马车停下了,又顿ู了顿,才算停稳。那ว两个随从跳下马,一个撑开一把大伞,另一个从车后取下一卷厚厚的油布铺在地上,才推开门,低声道:“大人,请下车。”
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和黑色的马车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白衣。马车仿佛要溶入黑夜,而这人却像是从黑夜中跳出的一团白火。他今年四十三岁,但看上去却好像初过三旬,很是年轻。
这人像是没听到言伯符的话,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道:“小姐,下车吧,我们到เ了。”
从车中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轻轻放在这人掌中。在暗处,言绍圻一看到这只手,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呼吸都要停住了,心道:“真有这么好看的手!若是,若是……”这手五指纤细如春葱,柔若无骨,宛若莲花,只是尾指指甲却是蓝色的。寻常女子常以凤仙花汁染甲,若是染成蓝ณ色也不知用的什么เ花。这只手手形极美,若是走出来的这个ฐ小姐长得不那ว么好看,他实在要大失所望了。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言绍圻大失所望,但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而是因为她的头上蒙着一层薄纱,在远处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子的身影,心中已如风车般地转过无数个ฐ念头,只望她能走得慢一点,这样便可以多看得一会,但这女子步履轻盈,行走时像是在水面飘动一样,一身白色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荡起细细波纹。他正在暗处看着,忽然听得身边有个ฐ古怪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那方才报信的下人站在廊下。他双眼圆睁,眼珠子也鼓鼓着像要脱眶而出,瞪得血红,嘴里正出像是干渴时的声音。言绍圻心道:“他也知道这女子好看啊,只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正自好笑,眼前一花,那ว下人突然出了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言绍圻大吃一惊,只见有个人站在了廊下,正是那个摊油布的随从。这人脸上笑嘻嘻的,这笑容却像带着个面目,手里抓着个血淋淋的圆球。
那是一个ฐ眼珠。见这人出手如电å,残忍阴毒,言绍圻站在暗处,浑身不由á起抖来。这人也不管正在惨叫的下人,将手里的眼珠扔进嘴里嚼着,看了看言绍圻,笑道:“小哥,你也留下一个吧。”骈指便向言绍圻左眼戳来。言绍圻大吃一惊,右手一抬,便遮在眼前,只觉掌心一疼,已被这人的手指戳了一下。这人也没想到言绍圻还有这等本领,“咦”了一声,右手一翻,拇指压在言绍圻掌沿,这一指之力已๐将言绍圻的手掌拨开了。
言伯符虽然离得甚远,看不清楚,却也看到那ว随从和言绍圻交上了手,他急得不住磕头道:“大人,那是舍侄,是舍侄。”急切间也说不了更多,白衣人只是哼了一声,道:“五宝,住手。”
此时那ว五宝的手指已堪堪触到言绍圻的左眼眼皮,听得白衣人话,也不答话,手一下收了回去。他方才挖人眼珠,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但这笑容却丝毫不变,没半点活气。这人一低头,也不见他作势,便已退到เ了白衣人身边,毕恭毕敬地站立,右手的手指上还有鲜ຒ血滴下。白衣人扶着那个女子一步步向正厅走去,到了门边,又哼了一声道:“言大人,借贵地暂住五日。这五日内,不得有人进来。”
言伯符汗出如浆,没口子答应。看着那两个随从将东西收好掩上了门,他才站起身来抹了把额头的汗,走到เ言绍圻跟前很小声地道:“绍圻,你没事吧?”
言绍圻掌心被那人戳出一个ฐ伤口,仍是一阵阵钻心地疼,眼睛被那人指风所触,也在不停地流泪。他抹了下泪水,小声道:“二伯父,这是田à大人么?”他实在没想到贵为ฦ湖广左平章的田元瀚竟会如此妖异,言伯符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快走吧,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