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狗连连点头，道：“菖蒲有，菖蒲有。”菖蒲是端午时插在门上的，山上遍野都是，并不用花钱。他见自己这儿子吐出黑水后，双眼已经睁开，人也精神得多了，不由á大喜过望，一把搂在怀里，哭道：“小保，快给道长磕头。”心中却不住寻思道：“看不出这小道士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是不知他会要多少钱。”
小道士将那个ฐ孩子扶起来，又在背上敲了两下，那孩子还在呕黑水，连鼻子里都有黑水流出。他道：“施主，令公子是中了邪，小道已将他体内邪ิ气驱出，你采点菖蒲煎水，给他内服外沐数日，印堂无黑气即可。”
“无方แ，人心亦是天理。”
宗真看着天空，像是回答无方แ，却更像喃喃自语：“拔山易，越过本心最难。修行法门虽则不一，得道终是一理。”
月光已然大亮，此时那人身上没了金光，才觉那人实在是像土石做的一般，肤色上也没半点血色，那ว些肌理筋络都暴露在外，整个人更像一具干尸，只是一双眼却绿莹莹地夺人魂魄。那人盯了一会，突然道：“原来是宗真师弟。”
禅杖一入地，坑中的土丘上又是一阵异光闪过，马上又暗淡成一片。原本那一根根枝条都金光灿烂，现在仍然是晦暗一片，毫无光泽，那个ฐ金色的人影也像成了铅铸。
宗真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伸向无方。无方แ答应一声，解下一个包裹来，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递给宗真。这东西活像小孩玩的拨浪鼓，不过是两个圆形木块叠在一起。那两个木块上用朱砂写着许多梵字，宗真拿在手里轻轻一晃，那ว个木块登时相向转动，上面的梵字连成了一片。
这一杖刚ธ敲上，无心便觉背后的力道一下又变得温和之ใ极，周身像浸在热水中一般，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无方忙凝神静气，慢慢收力，道：“多谢师父。”他刚才给无心疗一下内伤，但心中ณ一乱，只觉五内如焚，若非师父助了一杖之力，他与无心两人都会引燃心火而死的。无心正待说，那少年僧人一掌按在他肩上道：“贫僧宗真，多谢道友救助小徒。”
小青又是一笑，一下蒙住了他的眼道：“你胡说什么呀，我不依。”
“你还记得……”无念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他也记得许多年前这个小女孩来玩时硬要自己去庙里的柿子树上摘柿子的情景。他抬着头看着天，也不知想些什么เ，小青推了推他道：“喂，无念哥，怎么เ不走了？”
少年僧人的声音仍是平静详和，无方却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凛然道：“弟子明白。”
无方แ浑身一震，合什道：“弟子愚钝，这五年来仍参不透。”
那个家丁叫出声来，边上那ว些人本就已惴惴不安，听得叫声，马上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去。胡管官还待喝止，但所有人都在向山下跑，他哪里还喝止得住，看看天色，也马上就要黑了，那ว些亮点却在地面忽高忽低，正向这儿涌来，他又打个寒战，终于也夹在一帮家丁中ณ向山下逃去。
山坡上，像是突然间起了一个ฐ集市，密密麻麻的一片亮点。那片亮点游移不定，若说是磷火，却不闪烁。此时月亮已升出了半个，映着那一片亮点，极是诡异，他失声道：“那是什么？”
金翻译指了指那ว一角飞檐。那ว个看棋的老头子抬起头来，道：“那儿啊，是大队仓库。”
他走到一边。两个ฐ老头子在下棋，另一个ฐ正背着手看着。这老头子倒是恪守观棋不语的古风，站着一声不吭。
言绍圻这才看到，地上那人的衣服上已是沾满了泥土，这样子不会是刚才生的。他半信半疑地又垂下了铁尺，道：“那他是被谁杀的？”
无心道：“我也是刚现他的。”
言绍圻蹲了下来，用铁尺戳了戳地上那人，叫道：“尸身还是软的，奇怪。”
无心道：“是很怪。等一下，我们把他翻起来。”
他走到边上的树旁，抓住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另一手伸到腰间，只轻轻一闪，摩睺罗迦剑已然如闪电å一般出手，将那树枝齐根斩ล下。他又斩下一根，把两根树枝的枝杈削掉了，又走回来，却见言绍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心把一根树枝递给他道：“来，动手啊。”
言绍圻接过树枝，手都有些抖，道：“你……你武功这么เ好！”他想起方才自己用铁ກ尺对着无心，若无心真是那ว缉犯，只怕自己一条小命已๐经送掉了。他年少气盛，只道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方แ才见无心年纪与他相差不多，很有轻视之ใ意，此时才感到实在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无心道：“我这两ä手三脚๐猫功夫可不成，我认识个和尚，那ว才真正算得上高手。唉，闲话别说了，天好像要下雨，快点干吧。”
两人把树枝插到เ地上那ว人身下，齐齐用力，那人一下翻了过来。这人脸刚一朝上，无心和言绍圻两ä人都惊叫了一声。他们只想这人只是寻常死尸的脸，哪知一翻过来才现这人的眼上、鼻子上、嘴上、耳朵上竟然都糊了个泥团。那ว泥团一块块都是圆圆的，定不会是因为脸贴在地上而沾上的泥块。两ä人相互看了一眼，言绍圻抢先道：“他是被杀的！”
鼻子和嘴蒙上泥块，自然会憋死的。无心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是九柳门的龟息术，这人用泥块闭住七窍一样可以用周身毛孔呼吸。看他面色青紫，只怕是因为中ณ毒而死。”他又抓了抓头皮道：“只是死了的话怎么会没有魂魄？”
言绍圻也不知无心说的“九柳门”是个ฐ什么东西，这时天色越来越暗，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他叫道：“要下雨了，我们去躲躲雨吧，来，抬他进去。”
无心道：“好。”他看看地上的尸，尸身上也全是泥土，他实在不想去碰，道：“放在这儿吧，等仵作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动。”
言绍圻道：“也好。”他也不想碰，听无心还讲出理由来，自然是从善如流了。
两人一躲进破房子里，雨便落了下来。言绍圻一进门便叫道：“这么臭！孔得财死到哪儿去了。”
无心道：“多半已经死了。”
“死了！”言绍圻跳了起来，“他一个孤老，怎么死的？”
无心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看，门上有些血迹，而这门上的门闩也搭拉着，多半是他在开门时被杀，尸身被拖走了。”
言绍圻闻言也摇了摇头：“若是拖走，门槛ນ上准会沾着血迹的。可这门槛上干干净净，准是被人扛走的。”
无心道：“那ว人要扛走尸体做什么เ？”
言绍圻道：“谁知道。说不定孔得财根本没死，那人是他杀的，他畏罪逃走了，总不会死人自己跑掉吧。”
他只是顺ิ口一句，无心却浑身一震，道：“对啊，有可能。”
言绍圻叫道：“什么可能ม，死人还会走么？死人是……”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了，眼里也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无心奇道：“怎么了？”他还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异样，伸手抹了把脸，言绍圻却指着他身后道：“死人……死人走了！”
无心回过头从那破窗子里看出去，却见有个ฐ人正摇摇晃晃地从草丛里站起来。他大吃一惊，走到窗边。此时已看得清楚，正是那具死尸。这死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他脸上的泥团也已被雨水冲掉，露出的脸青里透白，根本不像个ฐ活人，一站起身，也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
言绍圻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方แ才乍见死人站起来，吓了一大跳，此时却已平静如常。湘西乡里妖异之事传闻极多，言绍圻虽不曾见过，却也听得多了，就算死人复活也不过如此。
无心沉吟了一下道：“看这山坡上死了那么多野兔老鼠，多半是中了邪气而死，恐怕有人曾在这儿施ๅ毒，这人为了避开危险，用九柳龟息术闭住七窍，哪知施毒那人功力太高，他的龟息术仅能护住心脉，周身已๐遭毒物侵入，成了这么เ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若是先前那道士听到，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无心说的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言绍圻想了想道：“那他到เ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无心道：“周身已遭毒物侵蚀，连脸色也成了这个ฐ样子，自然是死了。不过这人也算了得，还护着心脉，怪不得魂魄未散。”
言绍圻道：“那他还有没有救？”
“十停中ณ，大概ฐ还有不到一停的机会。”
言绍圻叫道：“那ว还不快去救他！”
他有点怕死人，活人却是不怕的，马上冲出门去，也没注意到无心还有话说。外面雨已๐下得很大了，秋天下这等暴雨已不多见，一到外面，言绍圻便被雨淋得湿淋淋的，他跑到เ那人身边还有五六尺远的地方，却又不敢再上前。
这人身上一淋雨，一身的衣服斑斑á驳驳的都是泥迹，脸上也有泥痕，整个人都没有人样，站在那棵大树前，只有三分像人，七分更像个ฐ吊死鬼。言绍圻有些迟疑，不敢再靠近，离得远远地道：“兄台可好，要帮忙么เ？”
这人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两ä只手也在乱抓，听得言绍圻的话，猛地转过身来，和他打了个照面。言绍圻见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不由打了个寒战，忖道：“这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还没想通，身后无心已在叫道：“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这人突然抢步上前，一只手横扫而过，言绍圻吓得呆了，只觉一股厉风袭来，百忙中猛地一低头，这人的手从他头顶ะ掠过，一股带着腥臭的劲风刮得他头皮麻，又重重打在边上树干上，“啪”一声，那棵足有一抱粗的大树也猛地一震，树身上被击出个掌印，满树叶子也如天花乱坠，纷纷洒下，这人的手臂已不似血肉之躯，倒如同铁铸的一般。一击之下，这人的手臂又反转扫来，言绍圻已吓得呆了，见手臂又扫到跟前，他刚才弯腰躲过一击，此时正在伸直身子，眼看这人就要扫到他腰间，再弯已来不及了，无奈之ใ下，猛地一提气，人已拔地而起。
“呼”地一声，雨珠也被这人扫得四处飞溅，言绍圻跃起了有五尺许，这人一臂已从他脚下掠过，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这人的左ุ手又已猛地向他抓了过来。
这等招术空门大开，言绍圻习武多年，虽然和人动手并不多，但身法已๐是顺极而流，也不多想，一脚๐已飞出，踢向这人面门。只消这人一闪，他这一抓自然抓不到เ自己了。哪知这人根本不躲不闪，仍是直直抓来，言绍圻的脚๐先踢到เ他脚上，“砰”的一声，如同踢中ณ了一块巨石，这人浑若不知，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言绍圻只觉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一般，下面的高妙身法再用不出，一下便摔了下来。
此时无数落叶已将两ä人裹住，言绍圻眼前只见一片暗绿色，也根本看不清。他一落到地上，小腿还被这人抓着，心中ณ已是纷乱如麻，暗自道：“这人不知道我是公差ๆ么？”但这人显是不管他言绍圻是不是公差，抓着他的小腿正向后拖。这人的力量大得异乎ๆ寻常，言绍圻的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一把抓住了一截树根，他两手攥住再不放手，只觉浑身骨节被拉得“咯咯”作响，像是马上便要拉断。正自惊慌，却觉身后有一道白光闪过，这人出了一声厉叫，声音也更似一头异兽。
抓着他的那ว股大力一下消เ失，言绍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地上的泥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他摔得满脸都是污泥，只觉浑身仍是说不出的疼痛，手足并用地爬了两步，惊魂甫定，回过头来，却见无心提着剑正站在他边上，面色凝重，脚๐下不丁不八，左手提在胸前捏了个ฐ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