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树也早就计划报名自考了，但之ใ所以到上班一年多以后才开始行动，是因为他在专业选择上颇็费了一番周折——自考中唯一和他所学专业相近的是“计算机基础与应用”，当年他们班那几个女生就是报的这个ฐ专业。当时他曾看过她们的课本，单是理工科公共课的那厚厚两ä本“高等数学”和三本“基础物理”就让他头皮麻，他中专唯一补考的就是高等数学，他当时就决定以后不报理工科。而文科中，“中文”他最喜欢，也是公认的最好通过的，但将来用处不大。“英语”专业应用前景广，报的人也多，但听付军说，好多课程不上课自己在家看书很困难，尤其是有一门叫“口语”的，很多人考了三四次都过不去……
几乎所有的中专生毕业后都会继续学习提高，或电å大或夜大或职大或自考。相比较而言，先选择自考的最多，因为ฦ自考最省钱也最自由——除了每门课程的教材费和几块钱的报名费，没有学费。也不必坐在教室里上课，自己在家学就行了。但正因为没有老师、完全靠自己所以最难通过，没有一定的基础和恒心很难毕业，据有关部门统计，所有报名参加自考最终能ม拿到文凭的不到百分之ใ四十。由此，自考文凭也是几大生中最过硬的，据说国外都认可。
但晚上吃饭的人不多，有家有口的都回家自己烧了，只有付军这样住单身宿舍的在食堂吃，所以偌大的餐厅显得空空当当的。不过付军还是到二楼ä叫了几个ฐ小炒、拎了几瓶啤酒，要了个单间。
那天是厂休，郁树吃过中饭后百无聊赖，就到门卫处给付军打了个电话。付军正在上班，但听说他要去玩，立刻请了假，在大门口迎接他。两ä个人分别ี快半年了，一见面非常亲热，差点没拥抱。
“吃烟不？”他抽出两支烟，递给段科长一支，又将另一只递到郁树面前。
2๐4厂原来专为市电å视机厂的全系列ต“梅花”牌电视机生产全套电感器。“梅花”电视前些年一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牌子，但近几年，随着改革开放，“长虹”、“康佳”、“TcນL”等民营家电å企业异军突起，“梅花”电视的市场地位和份额大受冲击，也直接影响到24厂等上游元器件厂的效益。与此同时，附近一些乡镇无线电å厂，也凭着公关及价格优势，挤进市电å视机厂，抢去了大半原本属于24厂的订单。虽同属市电å子局管，但毕竟已非计划经济时代，行政命令已经行不通。短短几年，当初没一定关系甭想进来的24厂，如今似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戴厂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半年前，由á市电子局生产科副科长调任24厂厂长。
后来过了很久郁๗树才知道，电子局下属的这些“无线电元器件厂”，多属区级小厂，有的甚至是街道厂。有些厂工人多是附近居民，从来没有从大专院校分配过学生，所以厂里没有集体宿舍，没办法接收家在外地的学生。加上有些厂效益不好，根本不想要人。但是当时他不知道这些，以为又和上次一样，是由á于他学习成绩差而被退。
人事科办公室本就不很大，一下挤进三四十号人，虽有两ä台吊扇呼呼吹着，仍热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大专院校的毕业生们，三个一群五个ฐ一堆，有的是同学或熟人在交谈，有的是找到“厂”的正和厂里来的人交流。郁树忽然听见有人说“怎么没有我的名字？”，他忙满身大汗地挤过去，看到เ有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被称作黄科长的中ณ年人。黄科长一遍遍解释说，有十几个人本来安排了单位，结果那些单位坚决不要人，现正在和别ี的单位联系，大家别着急，再等等，肯定会把大家安排好。
而最令郁๗树担心又无奈的是，他的“摩托车防盗报警锁”也许就此“胎死腹中”——事实也正是如此——三年后，当他第一次在市场上看到正在热销的和他当年的样机原理很相似的“摩托车防盗报警锁”时，禁不住唏嘘เ了半晌……
第二件大事是，喊了两三年的“止马营”拓宽工程的拆迁终于启动。
4๒月初，在墙上大书“拆”字。
月底，也就是郁树刚ธ考完试时，又一路张贴“拆迁公告”。
到了5月中旬，“拆迁办公室”正式在巷口挂牌，并开始挨家挨户送“通知”。
郁树接到เ通知的第二天去了一趟拆迁办。
拆迁办里面人很多，多数和他一样是来咨询的，也有粗着嗓子讨价还价的，什么套数啊、面积啊、楼ä层啊。他知道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按拆迁政策，他“光杆司令”一个，又年轻又是单身，分到เ的肯定是面积最小、楼层最高的房子，这他早就听人介绍过了，所以也什么เ奢望。
通知上说，因为是拓宽马路，原地不再建房，他们将被安置到城西一个正在建设的新居民小区。他来一是想知道那ว个小区具体的位置，以后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二是想问问小区什么เ时候建好。本来他想了解个ฐ大概情况后过几天就把合同签了，拖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况且通知上说越早ຉ签合同奖励越多。但就在他准备走时，无意中听到一对母子的对话，说是有结婚证分小套、没有分单室套什么เ的。他愣了一下，停下了脚๐步。
过了好久，好容易等到有一个房间没人了，他急忙走进去，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啊，是这个政策。”那个工ื作人员是个中年男ç子，他抬眼定定地看着郁树，“你有结婚证吗？”
“还没有。”郁树的脑海中ณ飞快地闪过余童的身影，“我、我只是问问。”
“没有还不赶快回去办，”那人声音很大，“再不办就来不及了！”
“谢谢！”他红着脸退了出来。
（二）
三天后厂休，郁树回了一趟家。
上次回来的时候，他已๐把要拆迁的事告诉父母了，这回他把那个ฐ新情况一说，他妈立刻接口道：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跟小余商量商量抓紧去办。小套和单室套有本质的区别，特别是将来有了小孩，单室套根本没法住！”
“可是……”郁树欲言又止。
“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一贯不赞成他过早恋爱的爸爸，这一次口气似乎变了，“你们俩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说呢，”其实，这两ä天郁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而且很矛盾，“表面上看，一切好像很正常，但我总是没有那种感觉，而且也从没想过这么快……”
“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是‘感觉’，”妈妈打断他的话，“我和你爸结婚前都没见过几次面，哪有什么感觉，现在不也挺好？”
“关键是你对她是不是认真的？”爸爸依然一脸严肃，“如果是认真的，即使眼下觉得快了点，也可以先办证以后再慢慢相处，毕竟房子是个ฐ大事。当然，办之前我们肯定要去拜访一下她的父母。”
“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郁树停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这几天来的所思所虑，“我们厂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刚换的厂长，家里有个饭店，生意很不错，他根本没心思管厂里……原来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加上因为这套房子拴着想走也走不掉。但现在我感到，这样下去这个ฐ厂肯定不行，我可不想陪它耗下去，将来我肯定要走……那样的话，不知道会生什么。我也跟你们讲过，她比我还大一岁，我怕……”
大家一阵沉默。
“你能ม这么เ想很好，说明你还有点志向。”爸爸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腔调，“我早ຉ就说过，年轻人应该志存高远，不要过早ຉ沉湎于温柔乡中ณ。既然这样，房子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这辈子不会只有这一套房。而且，要尽早跟那个姑娘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
“你既然这么เ想，还跑回来问我们干什么？”妈妈没好气地说。
“我，我不也是才想好嘛！”郁树这才感到，其实他这两天的思考已๐有了结论，只是不太坚定。这次回来，与其说是向他们求助，不如说是希望得到เ他们的肯定。
而他爸爸的话，显然是最好的肯定——他感到เ不虚此行！
（三）
心结解开后，郁๗树很快去拆迁办签了合同。
果然是个顶ะ楼ä的单室套——1991้年6月，也就是整整一年后，就可以凭合同拿钥匙、搬新า家了。
由于是最早ຉ一批签合同的，郁๗树还拿到เ了1ooo元奖金和1ooo元拆迁过渡费。
虽然通知中已说了有奖金和过渡费，但没说多少，郁树没想到有这么多。捏着2o张百元大钞，他感到手在微微颤抖——很多年后，当郁树回忆起这个ฐ细节，感到เ又可笑又心酸——对于当时月工资只有8๖o出头的他来说，那ว就是两年多的收入，他是第一次面对那么เ多的钱。
出了拆迁办，他直奔银行，把钱存了个定期。
由于已做出了分手的决定，那一切他都是一个人去办的，没有告诉余童。但事后，总觉得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于是一天在食堂吃中饭时，趁王雨花和吉巧兰也同桌，他主动把事情说了出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贯大惊小怪的三个人，那会儿表现得很平静，尤其是余童，只微微愣了一下便再没什么เ反应，只有王雨花开了一句玩笑：“那ว么快就存起来干什么，怕我们敲你竹杠啊？”
郁树后来才从王雨花那ว里了解到เ，其实从他过年以自认为ฦ很充足的理由在年前而不是原来说好的年后去她家拜年，余童就已预ไ感到了什么เ。年后上班，他又因为ฦ看书几乎ๆ没怎么和她单独相处，只是在一起干活或吃饭时才说几句话。拆迁开始后，那ว么เ大的事，他也从没主动跟她商量过什么，只是在别人问起时，才又像是回答别人又像是向她介绍地简单说几句。然后，又不声不响地把合同签了。这一切，连王雨花、吉巧兰都感到不对劲，更别说当事人余童了。
王雨花说她曾经问过余童他们到底出了什么เ问题，余童说她也不知道。而当王雨花说要找他谈谈时，余童坚决反对，并幽幽地说一切随缘吧。
可悲的是，郁树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以为他一个ฐ“自学考试”的理由，就能掩盖他全部的所作所为。他当时还整天在苦恼，天天在一起上班，不能直接提出分手。他还整天在琢磨，如何让她既ຂ不会有突然被冷落的感觉，也不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幻想。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渐渐淡漠，或者等他哪天不必天天面对她了，再郑重地提出来。
他没想到她其实早有预感，而且仍能表现得那ว么เ不露声色、镇静自若，这让他多年后想起来还颇觉汗颜，也对她更加敬佩。
（四）
按照规定，签了合同的要在一个ฐ星期内搬家。
和周围拖家带口、大车小车一趟趟跑进跑出的人家相比，郁๗树搬家很简单。厂里早ຉ已有了安排，食堂会计室边上还有几间空房间，郁๗树选了最南面向阳的房间，三下两下就搬过去了。
本以为很快就要开始拆房，郁树甚至已๐经做好了每天要来回穿越残垣断ษ壁的心理准备。哪知道这一准备就是三个多月，直到เ9月底，还有几个“钉子户”不愿签合同。但工程已不能再等了，拆迁正式开始，那ว几户只有边拆边做工作了——一年后，当郁๗树终于乔迁新า居了才现，他们原来住一起的邻๑居，到新า小区仍然住一起。而且他听说，当年那ว几个“钉子户”近乎无理的要求，最后竟然都实现了，很多人为ฦ此愤愤不平又后悔不已……
一切果然如段科长所言，食堂只被拆了一半，正好拆到郁๗树的“蜗居”，后面的开水间、炉灶间、餐厅及几间办公室都原样未动。
厂里后来把大铁ກ门后移十来米重新砌定，这样原来的走道没有了，进了大门就是餐厅，但就餐没有任何影响。
郁树也觉得新า环境和原来没什么เ两样，只除了一样——大门外白天、黑夜连轴转的机器轰鸣声，对他看书是个ฐ不小的干扰——还有一个月，他就要第二次走进自学考试的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