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列主义研究小组是张闻组建的。”
马碎牛只是不屑地瞅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他甚至对文章中辱及先人的漫骂也无动于衷。到是赵俊良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更加紧迫了。看来张闻想当领头羊。”
水全红原本也手脚灵活,吃亏在被马碎牛打了个ฐ冷不防。心脏那一拳打的他混身发软,全身的力气再也难以凝聚。紧接着又被马碎牛把上衣在喉结下拧成了一个疙瘩,顿时觉得气闷,混身的力气再也使不出来。
马碎牛带着十几个ฐ人旋风般从天而降!他踢翻了门口的两把坐椅,把椅子上的人仰面放倒在地。跨着大步冲进阅览室,嘴里叫骂:“‘水蛇腰’,你狗日的在哪儿?你大那个驴仔蛋,你以为阅览室是你家的?我的人为ฦ啥不能ม进来?你狗日得是在保护封资修的毒草不让我们批判?看我怎样把你当反革命揪出来再点了你狗日的天灯!”
马碎牛勃然大怒,那圆睁双眼的激烈神气分明是当别人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时才能迸发出来的情绪。他一拍桌子咯喳喳响,呼的站了起来,一脚踩到了一个条凳上,那条凳嘎ะ的一声就断为ฦ两截。
赵俊良从总务室回到教室后就开始写“宣言”。他不打草稿、一挥而就;一笔行书写的刚劲有力。看到马碎牛用墨汁给同学涂ิ腿,边写边笑边说:“马司令,大家‘红’卫兵还没当几天,先让你整成‘黑’五类了。”说笑间,水平进来了,后边跟着谢凯。
贾佳佳有些紧张,说:“那就赶紧贴个通告,向全校说明这事。”
匆匆吃过午饭,赵俊良把马碎牛、柳净瓶和贾佳佳叫到了后操场,四个人坐在翻倒的篮球架上,商量正式成立“工学联盟”红卫兵的事。
王敛翼怒不可遏!他没有证据,也只能是指桑骂槐ຈ地写下满天的辱骂文章。自此以后,“反到เ底”与“红旗”势成水火,两派的人见面就骂,在“十八勇士”的积极参与下,终于发展成拳脚相向;而且战斗迅速升级为小规模的肢体冲突。
“反到底”成了嫌疑ທ犯。甚至王敛翼也怀疑ທ是自己这一派的人私自报复纵火。他一边贴出大字报无力地声明此事与“反到底”无关;另一方面他又私下开始调查,看谁那晚嫌疑最大。偏偏他在内部调查的事又被“十八勇士”捅到了大字报上,于是倪凝露在听到เ赵俊良的汇报后骂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确信纵火犯就躲藏在“反到底”组织里,因而就采取了更加凶猛的口诛笔伐。
“你说啥?”
王敛翼咄咄逼人的几句话让三虎不知所措,但秃子却及时判ศ断出局部形势下双方力量的对比,他跳到炕上,边脱上衣边声色俱历地说:“你哪儿都能去?女厕所你能去不?学校那口井里你敢去不?就我这被窝你钻进来试试!”吴顺气急败坏地骂道:“秃子,你个无赖、流氓!你说的都是屁话!我劝你少张狂!不要以为ฦ你参加一个小小的‘十八勇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反到เ底’可是六中ณ第一大派!少得意忘形!”
柳净瓶惊讶地问:“为ฦ啥?你不参加‘十八勇士’也没人会怪你,为啥要回去呢?”
柳净瓶说:“你也一块来吧?大家一起造反、一块儿批判ศ修正主ว义教育路线。”
贾佳佳看他态度诚恳,先就心软了。她觉得马碎牛一定有事求她,而只有她才能帮上他的忙。思来想去,也想不出马碎牛有啥事需要她帮忙的。这让她疑惑之中又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她坐的更端正了,表情也像个大方的施舍者:“说吧,到底有啥事求我?我也知道,不是大事你是不会给人下话的。”
贾佳佳故做大方地说:“我家咋了?没偷没抢,又没干下丢人的事,我就不怕人说!再说,我也不记得你都说过些啥了。”
贴完宣言,赵俊良让那四个同学先回教室,并嘱咐他们告诉柳净瓶,让她到เ后操场去。
马碎牛问道:“俊良,咋不见我的名字?”
赵俊良说:“行,我想通了。鸡鸣狗盗也无妨!与其把同学推出去做敌人,不如把他们聚拢在身边择才而用。那——谁是咱的第一个假想敌?”
马碎牛不以为然地说:“你当我不明白?‘反修’那ว几个ฐ人都和你一样:平时瓜学习,遇事没主意;都是些扎一锥子不敢喊疼的。我的意见有些和你不同,我并不反对争取他们,但我觉得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个组织的,不管他以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还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只要他现在愿意拥护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愿意和咱一起造反,就都要吸纳进来。净整些文人。大家都会写文章,你一篇字字珠玑、他一篇花团锦簇,但总有一天会写不到一起,那会儿闹起意见、打起了腹仗,你小诸葛怕也解决不了。俊良,不要看现在席卷全国的这场运动叫个ฐ文化大革命,十有是要继续死人的——说不定还会动枪动炮!要不然就不会叫‘革命’,更不可能喊‘造反’。要想维护的革命路线、自己也不被人捏死,就要发展人员,要发展就少不了斗争,要斗争就不能只整些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怕事的文人。想当年瓦岗寨聚义แ,那三十六弟兄也文武齐全;水浒传里梁山好汉也不单是吴用这种狗头军师,冲锋陷阵的李逵、鲁智深也是少不了的。从古到今,那朝那代拒绝过吃粮人?所以,我的意见: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一伙的一概收留——不分良莠。净瓶,你说呢?”
马碎牛觉得新奇不已。他顾不上放下馍袋,无所顾忌地依次念道:“‘东风’、‘反修’、‘永红’、‘立新’。好狗日的!一个比一个ฐ叫的响亮;你把好名字都起完了,我的造反派叫啥?”
赵俊良看了看那些形形色色造反派写的大大小小的批判文章,说:“不要着急,反正一两ä天运动结束不了,先观察几天再做决定——回宿舍,先把馍袋放下。”柳净瓶说:“你们那臭烘烘的男生宿舍我可不敢去,我在教室等你们。”
“哦,你不知道,明明他妈是咱村最有窍道的妇女。她纺的线又匀又细,她织的布没下机子就让人买走了。她黑了纺线不点灯,白天织布不停手;除过给明明和他大作饭,一天到晚手都不闲。她从不出门,没人见过她谝闲传。连我妈都说,三个她绑到一起也比不上明明他妈。”
“纺线?”赵俊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关中道的男人是从不接触织布纺线这种事的。在赵俊良的印象里,如果说一个ฐ男人在家织布纺线那是对这个男人极大的侮辱。他也无法想象身材瘦高的明明咋能ม盘腿坐在纺车前那玉米皮编织的蒲团上。
马碎牛恰好挤到了最前边。当梁一划ฐ宣布“散会”的话音刚落,满会场都听到了他的吼声:“不能ม散会!”
赵俊良犹豫片刻,慢慢松了手。
这声音越过小小的马跑泉直达苍穹。它也蛇一样地钻进了人的心灵,让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它。
吴道长憋了一口气,“嘿”的一声挣断了在砖角磨的只剩一半的麻绳,三两步跨进了大殿。他伸右手急忙把脉,却苍凉地“吭吭”了两声,两行老泪刷地落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敢托起长生将长生揽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