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牌娘照例是连里最后一个从炕上爬起来的人。懒โ懒地套上衫子、外裤后,她习惯性地先翻翻放在饭桌一角的日历本,发现还有几天就要立秋了,便寻思着自己今天该去场部扯些做棉袄棉裤的料子了。前两ä天,谢三娘来她家扔下的300元钱,足够她去场部转一圈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无巧不成书”。正在赵牌娘犯难之际,老天爷却让她意外地遇到了这样两ä个人。
巧珍临上学前,谢三娘专门做了一桌菜,请满仓和其父母来喝杯酒,说是为ฦ巧珍饯行。饭桌上,谢三娘能言善道,笑容可掬,亲热、祥和的气氛一下子赶跑了满仓一家人积攒在心头为时已久了的疑虑。
第二天午饭时李继山对巧ู珍说:“巧ู珍啊,农场明年要给各单位配备一批卫生员,可必须有卫校毕业证才行。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让省城你表姐给你联系了一家卫校,你也去学学,弄个证回来,这样明年你也可以参加分配了。有了工ื作,将来你和满仓的日子才有保障,不然你俩结了婚指望什么เ,喝西北风吗?”
洼子沟连的连长叫李继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满脸坑坑洼洼,据说是青年时青春痘频繁光顾遗留的足迹。可如此形象不堪的李继山却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据说该女生来心灵手巧ู,五、六岁便能按照自己的想象剪些简易窗花、动物、漂亮衣服什么เ的,所以取名巧ู珍。
十几年前的洼子沟并不大,几十户的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着。环绕的山岗宛如洼子沟头上的一圈帽檐,遮掩着晨光和落日,使这里的每一个白天似乎都较别ี处来得晚,却走得早。帽檐严严实实的压得很低,走在上面,沟里的鸡鸣狗叫,都听得一清二楚。
山娃早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却不曾想来得如此之ใ快。
山娃ใ被捕了!
这个ฐ判断,是她在满仓的眼中读到เ的。早晨秀秀出殡时,她虽然远远地站着,可满仓红红的双眼还是宛如滚烫的烙铁一般死死地、撕心裂肺地烙在了她的心上。那眼中,不光有悲痛,分明还有仇恨!而给予他这种仇恨的,恰恰是自己้的丈夫山娃!
她想,她的这种心境,满仓也一定同样存在。那次村路上的相逢,她就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他和她之间,应该还存在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而这种默契,对如今的他和她来讲,应该也算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福了。
那么เ,就从这一刻开始弥补吧!他下决心似地长叹了口气,伸手欲去拥抱秀秀。可就在此时,不知为什么,屋顶的电灯突然倏地灭了,屋里的一切,顿ู时被一片浓浓的黑暗所吞噬,半天,才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中隐约露出些许面容。
这与他以往的感觉大大相反。以往,他看到เ秀秀一步一跛的样子心里就犯堵,所以平时尽量找借口不让秀秀出门,怕秀秀前脚๐走,后脚就给他引来一串关于他俩婚姻如何如何的纷纷议论。可此时,他开始感激起秀秀的坡脚了,若不是这样,这么เ个贤惠漂亮的人儿哪会嫁给他这个原本一清二白的穷小子?他满仓又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不远处,孩子的哭闹也开始减弱,最后终于只剩ທ下母亲委婉呢喃的拍哄和轻风一般柔和的催眠曲调。再最后,小窗内橘黄色的灯光也倏然而熄,宛若天边的星星咪上了困倦的眼睛。
女人想了想,觉得丈夫的话也在理儿,养牛以来,自家牛半夜顶架乱群的事也不少见,何况全村这么多家哪!牛村的人虽然爱牛如命,可累了一天了,脾ຆ气躁,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少不了甩几鞭子的。至于那个ฐ黑影,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吧!这样想着,女人的心,就渐渐地平复下来,她脱掉刚ธ才慌忙披在身上的外衣,重新上床挨着丈夫躺下。
牛村人最爱的就是每月发奶钱的日子。这一天,人们像过年一样,每人手里攥着厚厚的一沓,互相打探着、相较着,以此丈量着谁家的日子厚些,谁家的日子薄些,可不管谁厚谁薄,比比过去,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这一天,便也成了牛村人最幸福的一天,人们在场部ຖ奶粉厂领了奶钱后,多数会仨一群、五一伙儿地顺便逛逛商场、遛遛集市,除了买些家用,还会给大人孩子买些穿的、戴的或玩的,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地挎回家,全没有了过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穷酸样儿。
牛村的特点便在每天的这时暴露无遗,腥臊、恶臭、脏乱ກ、无章、繁杂、忙碌,可,却又乐此不疲。因为这样的小村,却是日渐富足的。
因为是刚ธ刚ธ上任,住房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满仓暂时只好每天骑着摩托车奔跑于牛村和场部岳父家之间。这天,他风尘仆仆地刚进牛村,就听到了老根叔大闹施工ื现场的消เ息,这让他连村部ຖ都没来得急进,便一脚油门直奔了仓库。到了仓库,看到老根叔的架势,知道现场说什么也不会有用,便当时下令施工队离开,然后恳请老根叔去办公室谈谈。
村民们哗然了,他们不再看热闹嬉笑,而是开始对老根叔滋生了同情:如果不是对仓库有着什么เ特殊的情感纠结,这个ฐ平日里沉稳老练的老根叔,一定不会表现得如此怪异和孩子气。
“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年轻人并不甘心,他有些恼怒地喊上在旁看得胆战心惊的两个人。三人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半晌,才“嘿”地一声哐啷啷拉开了沉重的大门。
年轻人长得已๐够强壮,使的力气看着也不小,ไ可大门只是在吱嘎嘎发出一阵痛苦的后极不情愿地忽闪了两ä下便执拗地归回了原位,刚刚开启了点的门缝也随着大门地停止忽闪而一闪即逝。
影子迅速收回棍子般的东西,狸猫般疾步飞奔到เ屋子的十米开外,犬一样匍匐在一片荒草之ใ中,并瞪着一双猫头鹰般荧荧闪烁的眼睛,警觉地搜索着四周。
窗上的玻璃“哗”地一声碎了,接着“叭”的一声巨เ响脆ะ脆ะ地从屋内传出,突如其来的闪电å般撕裂了小村宁静、安详的夜晚……
“满仓?”申敏皱着眉想了想,说,“他爹是不是叫铁ກ生,腿残了的那个?”
“对对!”赵牌娘鸡啄米般点着头。
申ã敏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要把秀秀说给满仓吧?”没等赵牌娘回答,她接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秀秀自己้腿脚๐就不利索,再有个残公公,进了门怎么伺候哇?不行,这我可舍不得!”
“大妹子,这可就是你没有见识了。你想啊,满仓家境是不咋地,可咱可以替他斩断穷根呀!斩断ษ了穷根,伺候公爹,还用得着咱秀秀吗?”赵牌娘对申ã敏的顾虑似乎早ຉ有准备,她并不着急,而是用一种松紧ู带般张弛有度的语调牵着申ã敏一步步向前。
“咋斩?”果然,申敏本就大大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铜铃铛。
“找你哥呀!”赵牌娘边说边不断ษ地变换着手势,一副指点江山的神态说,“找个机会,给他安排个肥差,或者挂个ฐ一官半职,不就得了?满仓这小子脑子好使、做事机灵,从小就有章程,这若有了您们的帮衬还不是如虎添翼吗?还怕将来没有发展吗?”
见申敏还在那目瞪口呆、似信非信、似疑ທ非疑地站着,赵牌娘便问了秀秀的生辰八字,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副扑克牌,敲吧敲吧脚边装着布料棉花的包裹,神情严肃地在上面东一张、西一张摆了起来,边摆边暗道:
“这个套,我不信就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