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是说，你很想嫁给他了？”姚继珠小声问道。
他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若寥要成亲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沈若寥心头涌起诸多温暖和酸楚，堵在他胸ถ口，过于巨大而无法释放。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鲁教头，徒劳地在对方脸上寻找那ว曾经贴心熟悉的印记，记忆中却只剩下片空白。他与二哥已经失散九年了；二哥确切的模样，他原来早ຉ已经彻底忘记，再也记不起来。面前这个ฐ人，究竟是谁？如果他是二哥，为什么会姓鲁？如果他不是，秋风又为什么拿在他手里？
沈若寥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脸紫ใ棠的亲军教头，时间个字也说不上来。视野中依然闪烁着那柄光亮如银的长剑；修长的窄刃上，道宽阔而漆黑的凹面正中，行金色的篆字，只是瞬间的瞥，从此却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居然已经忘却了；十年前，还是孩童的他曾经亲眼见过，亲手抚摸过的那束铭文。然而他终究无可能忘却；铭文漆黑的金光仿佛束流星划过心头无尽的夜空，无论再过多少个十年，永远是如此强烈的神秘与深邃。
沈若寥道：“我不是和马过不去；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把马腿踢断，我当时心里只想着救人。您不知道您那两ä个小王爷，骑着马在闹市横冲直撞，踏翻了人家的货摊不说，差点儿就踩死了个姑娘。我只是为ฦ了救人，才无意之中把小王爷的马腿给踢断了。”
“不；就算我知道，还是样会把他们的马腿踢断；只是，我就没胆量当街羞辱二位小王爷了。”
“阿弥陀佛。姚大人过奖；真正论敢想敢为ฦ，那是谁也比不上当今圣上的；想不到我佛门中也有如此奇才，当年皇觉寺个普普通通的小沙弥，如今却是万世瞩目的大明开国皇帝。”
姚â某儒雅地微笑道：“说到底，大师还是在骂姚某胆小怕事了。姚某实在不知，以我的愚钝，王爷究竟看上我什么。我只知道，应当全心全力辅佐王爷，尽我所能；而姚某所能的，也就是个‘慎’字，无时无事不敢不反复周密考虑，极尽小心谨慎，深恐对王爷不利，更何况是这样惊天的大事。天性使然，自然比不得大师。大师乃ี出家之人，却也能不惮于凡尘之中，以己้慧根，事天下苍生，哪怕涉及宫廷斗争，也毫不退避。大师才是和王爷样，真正的敢想敢为之士。”
何愉笑道：“向儿的身手，在屋里自然施展不开。我们就到เ院子里睹为快好了。”
听他说完，大哥周向就伸手将座下的剑取上来，从容站起身来，抱拳道：
“素歌个人离开了夜夭山，不辞而别，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总之，”真水寨寨主低声说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族长，不能为二弟伸张正义，不能为寥儿平抚心伤；后来，三妹也走了；寥儿身边，唯个能像母亲样疼爱他的人也不在了。切说到底，最苦的还是寥儿；最无辜的也是寥儿。”
那ว男子微微惊，仿佛大梦初醒，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个三十岁上下的男ç子坐在床榻边，双手始终紧ู紧地握着那女子的只手。他身材修长，貌如完璧，英气逼人；世间难得有如此的美男，正如同世间难得有如榻上那般的美女，更难得有这样对夫妻般。
姚â表惊诧地望着他：“你爹？寥儿，谁跟你说的？”
“用不着别人告诉我；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随你怎么想。不过，我很奇怪，老爷这位美誉天下的君子大人，怎么会忍心看香儿落入我这么个流氓色狼和采花贼的手中？”
“寥儿，”姚表冷冰冰道：“你怎么想我不管；反正，全北平的人现在都认定她是你的人了，你想毁了她么？”
“毁了她的不是我，是无聊人的舌头。”沈若寥道：“我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她想嫁给你，你看不出来？”
“老爷，这可真滑稽，”沈若寥把手摊：“你突然跑过来，莫名其妙就要我娶香儿，你可曾问过她自己的想法吗？这么重要的事，您连问她都不问，可见您也不关心她究竟怎么เ想。”
姚表冷冷说道：“你小子铁石心肠，倒真是随你爹。我已๐经把该说的说完了，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望着他。
“寥儿，我忘了说了。你刚才问，你体内的剧毒会怎么样。长远的，我说不上来。不过，有点可以肯定，它既然发作了次，就说明它没有分解掉，所以，应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再以后，我只能看它发展的情况了。”
沈若寥冷冰冰道：“姚大人慢走；不送。”
姚表离开了洪家酒店。沈若寥在屋里呆立了良久，打开房门，慢慢走到เ店里来。夜来香正在伙房里忙碌，洗好的青菜整整齐齐摞在砧板上，见他走进来，嫣然笑道：
“今天不开店，不如就让姑姑好好休息下，我来做饭。”
沈若寥呆呆地望着她，面色阴郁。姚表的话遍遍在耳边回响：
“她想嫁给你，你看不出来？”
夜来香注意到他的奇怪，扔掉抹布，跑上来问道：
“若寥，老爷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了你的病情？”
沈若寥低下头，看着她的脸；他的心下悬了起来，重重地挂在胸口。
两ä年前，真水派的暗房里，何愉曾经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你喜欢她其实远远胜于晴儿，只怕连你自己都还没发现呢吧？”
年半以前，他第次在大街上遇到夜来香。那时的他，刚刚沦为ฦ乞丐没多久；而在那之前，他早已学会了偷窃。有天，他从路边摊上摸了个包子，被摊主ว抓住就要打。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从旁路过，止住了摊主，帮他付了包子钱。
初识的那天，沈若寥曾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她很像个人，又时想不起来是谁。当时，他只是觉得心头莫名其妙地有些抑郁和哀伤；并且，此后每次和她见面，内心深处，他总能察觉到那ว丝莫名的伤感。
此刻，姚表的个提醒，却让他的伤感突然有了答案。她的大方แ活泼，面对他时的坦诚，那ว种平等贴心的感觉——就和当年的木秋千，简直模样。
但是，秋千并非对他彻底的坦诚。她隐藏了个秘密，女孩子心底最珍贵的秘密。这个秘密，直到她临死的时候——她和他起跌落悬崖，朝着无可挽回的死亡的谷底飞速坠落之时——她才不再掩饰，毫无保留地绽放在她那ว漂亮的大眼睛里，让他到现在想起来，还痛彻心扉。
其实，他所负的人，不只是杨疑晴，更多是木秋千。至少，晴儿得到เ了他的爱情；秋千得到了什么呢？切的牺牲而已๐。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事情都丧失了小时候所能感觉到的绝对和分明；在何愉点破之后，他突然就不能再如原先那般肯定，自己心里爱的究竟是晴儿还是秋千，或者，几分是这个，几分是另个。和秋千相处年以来，所有的点点滴滴——曾经他天真地以为那是知己间最纯洁的友情，突然间就不再有把握。曾经他也以偶尔的非分之想为耻，可是那个ฐ风雪交加的山谷里，他怀里抱着死去的木秋千，心里是远远超乎丧失挚友的悲痛，而想和她融化在起，起死在大雪中，从此才可以天长地久。
这些，之后他再也没有胆量回想过。现在，夜来香却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困惑地望着他，就像夜夭山谷春溪边的木秋千样，美丽的眼睛和初ม融的溪水样清澈透明。她在想什么？她到เ底，是不是也和秋千样，把个ฐ最沉重的秘密坚决地埋藏在心底？
他呆呆望着她的眼睛，似乎从里面看到了什么，又似乎ๆ什么也没有；他现在，什么也不能ม肯定了，只觉得片绝望的无助。
“若寥？你怎么了？老爷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夜来香有些焦虑起来：“他告诉你是什么病了吗？是不是很严重啊，你跟我说啊？”
沈若寥木讷地望着她，摇了摇头。他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夜来香跟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若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没关系，我保证不告诉姑姑。”
沈若寥道：“我我说不清。也许，早ຉ晚有天我会死的吧。不过没关系；就是没有销魂香，这天也还是会有。随它去吧。”
夜来香大惑不解地望着他。他的话把她吓坏了。
“若寥”
沈若寥抬起头来，凝视了她好久，终于开口道：
“香儿，你真的想嫁给我么？”
“若寥？”夜来香心里猛地蹦，脸上扑地粉红起来。“你到底怎么了啊？”
沈若寥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自作多情；可是——我现在没法不问，我真的很害怕。香儿，我有个妻子。”
“我知道，”夜来香道。
“你知道？”
“昨天你跑出去之后，姑姑和我都说了，说你不想负了你妻子，也不想耽误我。你不用这么操心，我们只是铁ກ哥们儿，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沈若寥道：“那ว你知道不知道，我妻子——她怀了我的孩子，但是，后来，出了意外，她就流产了？”
夜来香震惊地望着他，说不上个字。
沈若寥忧郁地望了她眼。“香儿，你坐吧。你以前说过，想知道我过去的事。我现在把我过去的所有都告诉你。”
他终于说完之时，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夜来香动不动坐在那里，呆呆望着他。过了许久，她轻轻开口问道：
“你还会回去，把你的妻子接出来吗？”
沈若寥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