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说：“就叫罂粟花战争吧。”
父亲点点头。
“不喜欢我是贵族，喜欢他是个银匠？”
“就是嘛，”她果然把我当成傻子来对付，"我喜欢他是个大人，喜欢你是个娃娃ใ。”
一条小狗从柜子下面咿咿晤晤地钻出来，先在地下翻一个ฐ跟斗ç，对着主子摇摇尾巴，这才把头埋进了铜盆里边。盆里的牛奶咽得它几乎ๆ喘不过气来。土司太太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少少一点爱，就把人淹得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她听着小狗喝奶时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在清水中洗手。一边洗，一边吩咐侍女卓玛，看看我——她的儿子醒了没有。昨天，我有点烧，母亲就睡在了我房里。我说：“阿妈，我醒了。”
侍女桑吉卓玛应声端着另一个ฐ铜盆走了进来。那盆牛奶给放到地上。母亲软软地叫道：“来呀，多多。”
这也正是土司和我们大家都担心的。因为等待北方แ土司们的消息，下种足足晚了十好几天。
我对父亲说，哥哥的话不会算数。
父亲说：“这家伙，像是在诅咒自己的家族。”
那些年，好运总在麦其土司这边。今年的天气一入秋就比往年暖和。霜冻没有在通常的日子出现。后来，玉米都熟透了，霜还不下。老百姓都说，该下一点霜了。成熟ງ的玉米经一点霜，吃起来会有一点甜味。对于没有什么菜佐饭的百姓们，玉米里有没有这么一点甜味比较重要，有那一点甘甜，他们会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土司还是值得拥戴的。父亲叫门巴喇嘛ใ作法下霜。
喇嘛说，山上还有一点没有成熟ງ。果然，高处几个寨子的玉米一成熟，当夜就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大晴天，天快亮时就下霜了。一下就是冬天那ว种霜，早上起来，大地在脚下变硬了，霜花在脚๐下嚓嚓作响。麦其家本来就有一些粮食储备，现在，更是多得都快没地方装了。交粮队伍不时出现在大路上。院子里，跛子管家手拿帐本，指挥人过斗ç。下人们一阵欢呼，原来是满得不能再满的一个ฐ仓房炸开了。金灿灿的玉米瀑布一样哗哗地泻到เ了地上。
哥哥说：“这么เ多的玉米，要把官寨撑破的。”不知道为ฦ什么，哥哥越来越爱用这种腔调说话。以前，我们以为是因为姑娘们喜欢这种满不在乎的腔调。父亲问：“也许，两个儿子脑袋里有什么新鲜ຒ办法？”
哥哥哼了一声。
土司对我说：“你不要想到เ自己้是傻子，想到别ี人说你是傻子就什么เ都不说。”
于是，我提出了那个最惊人的而又最简单的建议：免除百姓们一年贡赋。话一出口，我看到เ书记官的眼睛亮了一下。母亲很担心地看着我。父亲有好一阵没有说话。我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父亲玩弄着手上的珊瑚戒指，说：“你不想麦其家更加强大吗？”
我说：“对一个土司来说，这已经够了。土司就是土司，土司又不能成为国壬。”
书记官当时就把我这句话记下了。因此，我知道自己้这句话没有说错。麦其家强大了，凭借武力向别的土司动过几次进攻。如果这个过程不停顿地进行下去。有一天，天下就只有一个土司了。拉萨会看到เ，南京也会看到。而这两ä个方向肯定都没人乐่意看到เ这样的结果。所以，麦其家只要强大到เ现在这样，别ี的土司恨着我们而又拿我们没有一点办法就够了。在我们家里，只有哥哥愿意不断动战争。只有战争才能ม显示出他不愧为麦其土司的继承人。但他应该明白历史上任何一个土司都不是靠战争来取得最终的地位。虽然每一个ฐ土司都沿用了国王这个称谓，却没有哪一个ฐ认真以为自己真正是个ฐ国王。在这些雪山下面的谷地里，你不能太弱小，不然，你的左ุ邻右舍就会轮番๘来咬你，这个一口，那个再来一口，最后你就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了。我们有一句谚语说：那样的话，你想喝水都找不到เ嘴巴了。而我哥哥好像从来不想这些。他说：“趁那些土司还没有强大，把他们吃掉就完事了。”
父亲说：“吃下去容易，就伯吃下去屙不出来，那就什么都完了。”
历史上有过想把邻居都吃掉的土司，结果汉人皇帝ຓ派大军进剿，弄得自己连做原来封地上的土司都不行了。因为ฦ没有很好的道路通向汉地，所以，总有土司会忘记自己้的土司封号是从哪里来的。脑子一热，就忘记了。过去有皇帝ຓ，现在有总统的汉地，并不只是出产我们所喜欢的茶、瓷和绸缎。哥哥是去过汉地的，但他好像连我们这里是一个军长的防区都不知道，连使我们强大的枪炮是从哪里来的都记不住。
好在父亲对自己置身的世界相当了解。
叫他难以理解的是两个ฐ儿子。聪明的儿子喜欢战争，喜欢女人，对权力有强烈兴趣，但在重大的事情上没有足够的判断力。而有时他那酒后造成的傻瓜儿子，却又显得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在别的土司还没有为ฦ后继者愁时，他脸上就出现了愁云。老百姓总是说当土司好，我看他们并不知道土司的苦处。在我看来做土司的家人而不是土司那才叫好。
要是你还是个傻子，那就更好了。
比如我吧，有时也对一些事表看法。错了就等于没有说过，傻子嘛ใ。对了，大家就对我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