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很辛苦吧？”悔堂老人漫不经心地问。
这位老人是罗虎的孙子罗允枝，他秉承祖业，以撑排为生，惨淡经营。当时罗允枝从杭州购买了各种商品运往始宁。悔堂老人一半出于对越地风情的喜爱，一半是耐不住夜航船的无聊沉闷，与罗允枝作一次断断续续的交谈。
“两ä种击鼓法在梁红玉身上得到เ了融合，”她洋洋自得地举起食指，“你知道梁红玉是名将韩世忠的夫人，黄天荡一役亲自击鼓，大获全胜。而她原来是艺妓出身，擅长击鼓。”
然后她描述了作为ฦ乐่器的鼓，与作为作战壮军威、行号令的鼓的不同打击法，对《诗经》中的“钟็鼓乐之”与《左ุ传》中的“旝动而鼓”作了区别ี，还举出了师旷、祢衡、曹刿、马援等等乱七八糟的名字，最后总结说：
这部县志编于光绪年间，行文严谨，考证翔实。可是“后不知所之”这句话显然不确。在“风俗”编中述及的赛鼓是在五月初五迎伍君时，而在这部县志的“灾异”编中，又出现了鼓王崔，从下面引的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至少这年秋天，鼓王崔尚未“不知所之”：
崔训正，一名巽占，章镇赵宅人，堕民，善鼓，号为ฦ鼓王崔。崇祯ງ癸未，迎伍君赛鼓，声绵远凄切，能泣鬼神，同镇冯姓鼓师闻而披靡，远走他乡。康熙ກ十年之赛，二少年不知其所自来，携蛮鼓登船，声闻于天，训正委槌于地，曰：“吾道休矣！”训正后不知所之。顷爆竹引燃神幔，伍君及娥帝ຓ船均焚如。
谢竺和赵克勤年龄相仿，他们幼时是私塾同学。这不是因为ฦ谢家和赵家支付不起每月区区一两银子的塾师束修，而是两家争聘马自沉的结果。马自沉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始宁大儒，他的声誉来自他的瘦金体书法和孤傲无比的性格。扬州ะ怪才郑燮郑板桥曾搜求他的书法，并作诗评论：“蝇头小楷太匀停，长恐工ื书损性灵。急限采笺三百幅，宫中新า制锦围屏。”从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保守的结论，马自沉的书法在当时名气不小。他性格孤傲怪僻的程度恰在不肯上门做西宾和不至于拒绝收生徒之ใ间，因此谢竺和赵克勤不得不每天早上坐小轿赶五里路去东山村马家的小院。马自沉的收费规矩无案可稽，但我猜想比寻常塾师必不啻倍蓰า，因为第一他声名显赫，第二他是别ี人争聘的对象，第三他不在东家吃饭。
马自沉的这两位高徒长大后还一直保持着一种不浓不淡的友谊，这一方面是因为ฦ两家门当户对，保持友谊不但不会辱没了自己，还会无形中增加自己的势力，另一方แ面是因为他们共有一个ฐ值得自豪的塾师，仿佛出自苏东坡门下。
这天傍晚给谢竺抬轿的其中ณ一名轿夫是罗明山。
康熙初ม，罗家居住在与赵宅隔江相望的江前村。如今江前村里并没有姓罗的人家，唯一的罗姓女子是1้99๗1年从几十里外的下管嫁来的。当时罗虎开始接手撑竹排以后，罗虎的父亲罗明山就替谢家抬轿。他就是后来张殿捉拿了崔训正下山时遇上的那个ฐ人，在慌乱中ณ，他并没认出那个蓬头垢面、拖着一个ฐ小孩的老朋友，他最终成为悲剧ຕ的导演者出于迫不得已๐，正应了“怕事人恰是生事人”这句始宁老话。
罗虎的后人现在已不知去向。这类无人注目的堕民之ใ家生的事情向来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即使是掠奇志怪的稗史笔记，也很少记述。堕民是那么卑微下贱，在良家人眼中已达到เ神秘而龌龊的程度，谁愿意了解、过问呢，谁能容忍他们的姓名进入高贵的典籍呢？他们的事迹与他们的生活一样，只能趁人不备在某一个角落悄悄露一下面，既ຂ不敢扩大一点领ๆ地也不敢张扬，被人忽略๓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否则灾祸立至。崔、冯两ä家忘记了这一点，无一例外地留下了血的教训。因此一本由堕民自己写的托名马自沉的书《野居杂识》对于我才显得如此重要，没有这本书，我根本无法将鼓王崔的传说与明末清初ม的历史结合起来，因为传说往往没有确切的历史背景，可以套到许许多多的时代之中ณ，也就是说，传说就是传说，它自成一个世界，像浮ด云一样游离于正史之外。
罗明山知道谢竺不到半夜是想不起回家的，就悄悄溜出来。他想借此机会去看望亲家鼓王崔。蒙蒙细雨缠缠绵绵地飘洒着，道路早ຉ已๐吸足了水，变得浮肿不堪，每走一步都会留แ下深深的脚印。他沿着村边的小路缓缓行走，心情十分平静，不时抬头望望烟雾迷蒙的旷野和远山。崔训正住在紧ู挨赵宅被称为窑厂跟的角落。他走了一半路程时惊讶地看到เ天空乌云已散开，雨居然停了，雾也渐渐消散。
天气放晴的喜悦还没在他心中形成，不安就悄悄侵扰了他。他想，再过两天就入梅了，天却晴了。他觉得时令被颠倒了，这场连绵不绝的雨应该从现在开始，可是它却到现在结束了。罗明山更无法料到的是，这夜开始的晴朗天气不但没因梅雨季节的到เ来而改变，反而一直延续到เ秋天，使始宁县生了亘古未有的饥荒。
这轻微的不安并没有打破他平静的心境，他只是在路上悄悄立了一会儿。这时他听见了脚๐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松了口气说：“总算赶到เ了。”这是一个ฐ怪腔怪调的年轻声音，那种如释重负的语气使罗明山产生了好奇心，他想：这样的天气还能有什么急事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