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爸爸、妈妈、宝姊姊、软软……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
“你晓得逃难就是甚么เ？”
故普通世间的价值与阶级，入了画中便全部撤销了。画家把自己的心移入于儿童的天真的姿态中而描写儿童，又同样地把自己้的心移入于乞丐的病苦的表情中而描写乞丐。画家的心，必常与所描写的对象相共鸣共感，共悲共喜，共泣共笑；倘不具备这种深广的同情心，而徒事手指的刻๑划，决不能成为真的画家。即使他能ม描画ฑ，所描的至多仅抵一幅照相。
但画家所见的，与前三者又根本不同。前三者都有目的，都想起树的因果关系，画家只是欣赏目前的树的本身的姿态，而别无目的。所以画家所见的方แ面，是形式的方แ面，不是实用的方แ面。换言之ใ，是美的世界，不是真善的世界。美的世界中的价值标准，与真善的世界中全然不同，我们仅就事物的形状、色彩、姿态而欣赏，更不顾问其实用方面的价值了。所以一枝枯木，一块怪石，在实用上全无价值，而在中国画ฑ家是很好的题材。无名的野花，在诗人的眼中ณ异常美丽ษ。故艺术家所见的世界，可说是一视同仁的世界，平等的世界ศ。艺术家的心，对于世间一切事物都给以热诚的同情。
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纳须弥于芥子。中ณ国古诗人白居易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英国诗人blake也说：“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渐”的本质是“时间”。时间我觉得比空间更为不可思议，犹之时间艺术的音乐比空间艺术的绘画更为神秘。因为空间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广大或无限，我们总可以把握其一端，认定其一点。时间则ท全然无从把握，不可挽留，只有过去与未来在渺茫之中ณ不绝地相追逐而已。性质上既已๐渺茫不可思议，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为一般人对于时间的悟性，似乎只够支配搭船乘车的短时间；对于百年的长期间的寿命，他们不能胜任，往往迷于局部ຖ而不能顾ุ及全体。试看乘火车的旅客中，常有明达的人，有的宁牺牲暂时的安乐而让其坐位于老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暂时的美誉；有的见众人争先下车，而退在后面，或高呼“勿要轧，总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会”或“世界”的大火车的“人生”的长期的旅๓客中ณ，就少有这样的明达之人。所以我觉得百年的寿命，定得太长。象现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们搭船乘车的期间的寿命，也许在人类社ุ会上可减少许多凶险残惨的争斗，而与火车中一样的谦让，和平，也未可知。
假如我早ຉ得学木炭写生画，早ຉ得受美术论著的指导，我的学画ฑ不会走这条崎岖的小径。唉，可笑的回忆，可耻的回忆，写在这里，给学画的人作借镜罢。
我再向大姊商量。她说二姊丈会画肖像，叫我到他家去“偷关子”。我到เ二姊丈家，果然看见他们有种种特别的画具：玻璃九宫格、擦笔、米突尺、三角板。我向二姊丈请教了些画ฑ法，借了些画具，又借了一色照片来，作为练习的范本。因为ฦ那时我们家乡地方แ没有照相馆，我家里没有可用玻璃格子放大的四寸半身照ั片。回家以后，我每天一放学就埋头在擦笔照相画中ณ。这是为了老妈子的要求而“抱佛脚๐”的；可是她没有照ั相，只有一个人。我的玻璃格子不能罩到เ她的脸上去，没有办法给她画像。天下事有会巧妙地解决的。大姊在我借来的一包样本中选出某老妇人的一张照ั片来，说：“把这个人的下巴改尖些，就活像我们的老妈子了。”我依计而行，果然画ฑ了一幅八九分象的肖像画，外加在擦笔上面涂ิ以漂亮的淡彩：粉红色的肌肉，翠蓝色的上衣，花带镶边；耳朵上外加挂上一双金黄色的珠耳环。老妈子看见珠耳环，心花盛开，即使完全不象，也说“象”了。自此以后，亲戚家死了人我就有差使——画ฑ容像。活着的亲戚也拿一张小照来叫我放大，挂在厢房里；预备将来可现成地移挂在灵前。我十七岁出外求学，年假、暑假回家时还常常接受这种义务生意。直到我十九岁时，从先生学了木炭写生画，读了美术的论著，方แ才把此业抛弃。到现在，在故乡的几位老伯伯和老太太之间，我的擦笔肖像画家的名誉依旧健在；不过他们大都以为我近来“不肯”画ฑ了，不再来请教我。前年还有一位老太太把她的新า死了的丈夫的四寸照片寄到เ我上海的寓所来，哀求地托我写照。此道我久已生疏ຕ，早已没有画具，况且又没有时间和兴味。但无法对她说明，就把照片送到照相馆里，托他们放大为二十四寸的，寄了去。后遂无问津者。
我翻译这篇小说时，一面非笑这位夏目先生的顽固，一面体谅他的心情。在二十世纪中，这样重视个ฐ性，这样嫌恶物质文明的，恐怕没有了。有之，还有一个我，我自己้也怀着和他同样的心情呢。从我乡石门湾到杭州，只要坐一小时轮船，乘一小时火车，就可到达。但我常常坐客船，走运河，在塘栖过夜，走它两三天，到横河桥上岸，再坐黄包车来到田à家园的寓所。这寓所赛如我的“行宫”，有一男仆经常照ั管着。我那时不务正业，全靠在家写作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