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轮上了在医学院执教的陈星荣夫妇。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毫无选择的。
紧接着，外婆史伊凡随她单位的“五七”干校离开了上海。一去几百里。
外婆史伊凡说：“叫陈冲吧。”
“叫她什么呢？”家里人商量。
新面孔该是怎样的？上影厂负责选演员的人们在看到เ这个叫陈冲的小姑娘时忽觉一股久ื违的新。首先他们注意到这个十四岁的女孩有双非常天真而善于表达的眼睛。
要表达什么？陈冲自己完全浑然。她是个绝对单纯与相当早熟的混合矛盾体。总觉得许许多多的精神和灵魂附着在她身上——《复活》中的玛丝洛娃、安徒生的小人鱼、苔丝、简爱、艾丝米拉达…所有这些她读过的书中ณ女主角，使她似乎ๆ另有一个世界；更丰富的一个世界ศ。她并不明白自己心里偶尔有的不安分，便是对这个世界ศ的一种表达欲。
学校的课程、优良成绩、好学生的评语，都逐渐使她感到乏็味。她心底有个强烈的愿望——逃学。
她有点害怕自己是读书读坏了。怪不得爸爸妈妈不赞成她读那么多书籍。
从陈冲识字，她就爱躺在外婆的卧室。那里有许多，也正是它们要对陈冲想入非非的习惯负责。随着她的成长，她越来越长久地驻扎外婆的卧室，在那些书架上“开矿”她读书像她吃东西。不讲究“相”的；怎么都可以读，趴着、站着、卧着，一本书眨眼便读掉一半，常常是惊慌地把剩下的书页数数，十分舍不得马上就读完它。
外婆一向在这方面娇็纵陈冲。横竖是从外婆这里起的头；陈冲从话也说不清的时候就开始听她讲“安徒生”“格林童话”父母生怕孩子们滋长“白雪公主”中ณ的“公主ว”概ฐ念，曾经用自制的童话连环画来替代安徒生。他们编出兔子、麻雀、熊的故事，画出一幅幅图案，装订成册，并标上定价，希望孩子的想象力能得到เ良好发育，又能避免“封、资、修”灌输。父母希望孩子将来踏上社ุ会时，能与社会同步，能ม得到这个所谓“劳动人民”的社会的认同。然而他们的努力并不能ม抵消安徒生的魅力。
陈冲不能ม在妈妈的自制童话中得到完全的满足。她发现了外婆的珍藏。在堆满陈物的阁楼上，有只旧ງ皮箱，里面满满地装着带插图的童话书籍。箱子平时是锁着的，只有在外婆特别ี高兴时才打开它，取出一册书，借给陈冲。随着陈冲识字量的增大，她对书架上的“大人书”开始有兴趣了。有时读书读晚了，她就干脆ะ在外婆床边打地铺，与外婆探讨着故事、人物直至入梦。
外婆大约是最早发现陈冲身上的艺术气质的，或者，可以解释它为隔代遗传。因为外婆曾经也有当作家的愿望，写过小说，也写过诗和散文。外婆归纳自己是离文学比科学近的人。外婆理解陈冲在文学中的走火入魔，并吃惊这个仅有十三岁的外孙女已๐经能与她平起平座地探讨书中ณ的人物命运，人物性格。
“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太好了！好得那么เ可恨；好得让人气都喘不上来！”陈冲评论道。
外婆惊讶地听着，发现这番小孩子气的话表达的并非小孩子的观点。少女的陈冲所被吸引和困惑的并非故事情节，而是人物的丰富性——人的坏中的好、好中的坏。
“我要是安娜…”陈冲说，陷在想象与思考中ณ，脸上有几分梦时的恍惚。
陈冲时常做这样的假设——“我要是”谁能ม实现这个假设呢？作家，还有演员。后者陈冲从没动过心；从未对自己有过这方แ面的期望和设计。
她设想过一个ฐ当作家的陈冲：书的夹缝中ณ，一张写字台，许许多多的人物、故事从她笔下诞生。很年幼的时候，她便为自己้准备了两ä个笔记本，一个ฐ给自己，另一个给外婆。
“读到好句子，别ี忘了帮我记到本子上！”她对外婆说。
她自己也不断摘录她认为好的词句。为ฦ她将来成为作家做准备。
她还设想过一个ฐ女兵的陈冲——晒黑的脸，朴素而神气的军装ณ。她想象自己走在女兵的操列ต中，在冲锋陷阵和献身的行为中体味荣誉和理想。
当学校来了招伞兵的军人，她默默注视他们。然而他们并没有注视到她，她眼吧吧地看着军人们带着几位男ç同学走了。
因此陈冲在这个ฐ岁数上最喜欢的服饰便是军装。
一九七五年的四月的一天，她也穿着军装ณ。
她丝毫没有感到这天的异常。
上午七点半，她准时走进共青中ณ学的校门。见许多同学正在看她昨天出的黑板报。上面有几篇稿是她自己้写的，在板报的首端和末端，她还绘制ๆ了报头图案。她负责学校的黑板报工作，每次出板报她都得忙到晚上九十点钟。在同学们眼里，陈冲俨然已๐是个作家，她的文章写得有趣，版面也排得活泼。
这天下午要打靶，当时的术语叫“学军”因此陈冲特意穿了件旧军装，它旧得恰到好处，蒙蒙地发一点白。十四岁的陈冲刚ธ发育的身材在这件旧军装中显得十分匀称。
打靶开始时，来了几个眼生的人，站在靶场边往学生们中ณ打量，陪在一边的人大家熟ງ识，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