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渐渐沉入黑暗,失去意识前依稀听得博鹘的声音:“梦中一年,世间一瞬,最多半个时辰,你便能醒了。”

我愣了愣,面无表情的喔了一声,手指夹着白子儿在棋盘上落下,微微有些抖。

印梨给岑桑不知轻重的推的一个趔趄,眼珠子越瞪越大,最后出哭天抢地的一声哭叫,夺门哭着跑了。

既然现在我同岑桑情投意合,那上头聘我做准太子妃的那道圣旨自然还是要作数的。我须得寻个时日告知他我的真实身份,免得日后出了甚么误会岔子,便不大好办了。

我一个激灵,赶紧稳住心智从画面里回过神,不由扶着胸口喘息,略略扫了一眼那光球,大约是这破玩意将我魔障了。

她将乱云塞到我手上,握住我的手诚恳道:“义嫂莫要生气,今日我宿在外,义兄担心我安危便将乱云给我保身,其实梨儿法术尚可自保,亦不想义嫂为了这个和义兄闹别扭。”

我还不曾见过他脱个精光的腰身,不晓得是不是和梦里头一样?想到这茬身上又猛然涌起一股燥热,烧的我老脸通红。

我睁开眼,立即现自己不用死了,再一瞧其实没有下落到山脚,岑桑一手攀住突出来的岩石,拉着我悬在半山腰。我心下大喜,亦想起来用法术了,立刻念了个冰诀从手心里生出一根坚冰瞬间用力插到山体里稳住身形。

这下倒将我难住了,虽然岑桑在叫我很安心,然我昨夜在鬼车府上闹了这么一出,此时大摇大摆的逛冰渊实在不大合宜。

我心尖上一颤,这是一个才百来岁的奶娃娃对她爹说的话吗?

我脑子里顿时被樊依罗那个尖利到足以震得溪水断流的声音吵的一片混乱。底下的人听见岑桑二字亦是一片混乱的唏嘘声。

我冷不防给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撞到门上。

就果然听见岑桑淡淡道:“斐儿,我只想听你说我的名字,不想听见别人的。”

我从小是听着南弦拯救苍生福泽人间的英雄事迹长大的,自然对南弦很是崇拜,立誓见到南弦以后定要数数他九趾神龙是不是有九根手指。但显见南弦悬在半空的手是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所以南弦一定是有九根脚趾。

我因时常同川虞的精怪打交道,如今出了个地仙自然很是欣慰,草薛生的亦很是清俊,花花草草修成的仙,没有一个是不俊的。我便时常同他一处玩耍,再后来亦渐渐出了其他地仙,两万年来竟也是一大波地仙,我便将他们各自分了职务,安居下来,川虞里头便热闹了许多,亦传出过地仙喜结连理的佳话。

岑桑难得的面有不悦道:“是金阳公主印梨。”

我回想起刚才说的话,脑门上立时滴下一滴冷汗来,干干的一笑道:“哈哈,我随便说说的,太子殿下不必当真,哈哈哈。”

他看见我醒来,叹了一声道:“十三,你这是何苦。”我在赤麟炼狱受尽苦楚都没哭,此刻被他一叹叹的心间十分酸,忍着眼泪道:“师父,徒儿不孝,但是求求你让我回去,五百年以后我就能回到他身边了。”

岑桑握着我的手臂,关切道:“做噩梦了?”

父神以身回归大地,神力化作四大元素精灵王。天地间共立五帝,是以九重圣君统领天下并西方极乐梵境。

又过了两天,岑桑说有个上元节集市,邀我一道去逛一逛顺顺筋骨。同他处了半个月难得听到句像样的话,便欣欣然应了。

连一句红颜命薄都算不上。

小娃娃左顾右盼,最后委屈的缩进岑桑怀里嘤嘤道:“呜呜呜,娘亲梳妆为什么次次那么慢,我想吃圣君爷爷那的玉灵果了。”

我大惊失色。官波芸一边死命拉着我往下腾,一边解释道磐夔得了重病,再不见到我怕是要病的撒手人寰了。

后来我才晓得那磐夔并不是病入膏肓,而是单相思入骨难以自拔,这事叫我从今往后对自个儿的魅力分外有信心。

我跟着官波芸架了云来到磐夔的府邸,只见磐夔气息奄奄的伏在榻上,双目紧闭。官波芸试探着叫了他几声,他依旧气若游丝的伏着,也不抬头。官波芸又道:“莫失了风度,我师妹来了。”

磐夔懒散趴着的身体猛然一弹,立刻坐的端端正正,双目放出精光,看着我羞涩的笑了,瞬间完成了从邋遢汉到炯炯有神的转变。

我被吓得不轻,甚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最后我实在下不去狠心对一个摇摇欲坠的病人拂袖而去,便只得和官波芸一道陪他四处走了走,这一走便到了冰渊里头。

此时我和官波芸皆已修成上仙,对吃喝本无甚需求,那时却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冰渊的莲舫楼,当即一拍即合,预备去大吃一顿。

吃饭间还遇见了磐夔的一个好友,名叫樊依罗,据说乃冰渊里头少数一等一的女高手。我一厢心思皆在吃食上,便二二糊糊的瞅了她几眼,最终还是无甚印象,只晓得她言语间仿佛认得我。我脑袋埋在菜式中,略略想着大约做了岑桑的太子妃还是蛮出名的。

饭后又逛了一阵来消食,待我回九重天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岑桑拿着公文不咸不淡的问我去哪了。我思忖了一下,总不好说我和官波芸去安慰我的爱慕者了,便掂量掂量道:“我和官波芸去冰渊逛了逛。”

他猛然抬头冷冷道:“顺便带上了一个想你想到生相思病的人?”

我重重一震,仿佛给他当头锤了一棒,不可置信的提高声音道:“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不跟踪的事,”他冷眼凝视我:“你没跟我说实话。”

我心底一凉,终归我也算半个受害者,纵然没实打实的说完整,亦是仔细掂量过的,更不是要背着他同别人好,他却这般不信我,顿时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腾起,亦冷冷的回看他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亦没什么好同你解释了,等你心情好了再来找我罢。”

说毕就不顾他的呼喊,大踏步走出了寝殿,下凡往官波芸的栖云山飞去。

我半夜怒气冲冲的落到栖云山,叫栖云山的侍女仙姬甚是惶恐,急急领我进了凤栖殿,又急急叫醒了正睡得昏天黑地的官波芸。

我面露凶相的瞪着官波芸,告诉他我同岑桑吵大了,他对此脱不了干系,若不收留我住到岑桑来寻我我便拆了他的栖云山。

官波芸很是讲义气,第二日便将他在栖云山的府邸独独劈出一处傍水的阁楼来给我住,还特特请颂德伽蓝菩萨在牌匾上题了四个苍劲有力的仓颉古字:水月静轩。

他拍着我肩膀大义凛然道:“十三师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还有我一处住的地方就绝不让你露宿树杈鸟窝。”

水月静轩傍着一处巨大的活水,名曰仙潭,远处则是芒山,芒山之北乃北狄国。我甚欢喜,便拾掇拾掇住了进来,心里盘算着倘若岑桑不天上地下的来找我便打死也不回去。

岂料我住进来不到几天,一日正躺在楼顶晒太阳打瞌睡之际,猛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我一面趴在屋顶呕的眼泪汪汪,一面急切的用神识内视,就果然现腹中一团灵气逼人的浑沌絮泽,正以肉眼看不见的度极缓成型。我又惊又喜,立刻将同岑桑闹脾气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亦不要他来哄我回去了,架了云便往九重天赶。

待我赶到紫鸣殿时正将将要入夜,我火急火燎,又不敢一路狂奔,便只得一路小跑往他的书房赶。紫鸣殿的掌事仙姬从未见过我如此扭捏的跑步姿势,急急紧跟在后面追着喊我。

谁知我还未跨进他的书房,便听得书房里头一阵春意呢喃。

“义兄,义兄不要这样别,我们不能做对不起义嫂的事情即便义嫂脾气不好你也不能啊呀!义兄快住手真的吗,你当真会对我好?不不不,还是呀义兄你咬的我好疼”

我定定的站在岑桑书房前,呆了。

原来那掌事仙姬急着喊我并非是怕我跌了,乃是怕我搅了岑桑和印梨的春闱大事。

我这人算是相当心高气傲的,对感情一事眼里几乎容不得沙子。寻常许多事情却是二二糊糊没谱的很,照说给我撞见这种事,我应当立刻跺门进去棒打那对兴致勃勃的鸳鸯,再一掌拍到他书桌上告诉他老娘怀孕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然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反应是截然不同的。当时我想着,若我当真走进去将他俩拆了个穿,那日后我和岑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种事永是两人心头的疙瘩,恐怕从今往后便是他知错,多年的感情亦不复了。

我很爱他,我还想要他。

其实倘若我那时当真跺门进去,便会现那其实是印梨一人在岑桑的书房自导自演,岑桑正巴巴的往三千凡世里挨个儿寻我。并非我当时做错了选择,而是我并不晓得其实印梨暗地里在我身上下了多少工夫,恐怕她对我的了解比我自个儿对自个儿还要多一些。

我在岑桑的寝殿里失魂落魄的宿了一夜,未见他归,。

第二日启明星君将将当值,印梨便粉衣飘飘的来拜访我,说是昨日入夜酒喝多了便在岑桑书房中歇了一夜,今儿一早顺道来拜访拜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