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叫一声,身体飞从悬崖坠落,带着雪渣子的风从耳边呼呼掠过。说来当时我到底没见过世面了些,连使个腾空术都不记得了,一直下坠。就当我以为我要这么摔死的时候,突然胳臂一疼,身子一沉,停住了。

立时我便心叹一声好牛逼的太子爷,抬头又看见两道无名怒火从樊依罗眼中腾起,心里摇摇头道到底年轻气盛了些。她忍了许久,才白着脸压着嗓子答:“哦。”

谁知小娃娃白了他一眼稚嫩的喊道:“不想!我想我的娘亲,你去想你的娘亲!”

博鹘不是说她声音很清丽么?莫不是见了仇人能恨到变调成这样?

我白吃白喝了好些天,出门惹了事亦报的博鹘名号,心情甚好。一日我正从外头看了九黎舞姬的胡旋舞哼哼唧唧的归来,推开房门却看见博鹘面色阴沉的坐在我床上。

这番评价叫我记起了我在凡间时别人给我评价,倒是出奇一致的和谐。

南弦准备抚上我脑袋的手抖了一抖。

方才我也细细掂量了一回,若是差人告知他我回去了,他定是要追来的,且必是个尴尬的场景;若是我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大合礼数。如此这般,我留书一封说我回了川虞最好不过。

岑桑微愕:“金梨子?”我点点头,又道:“如今的小仙真真越没个样子,我便是一向不同小辈计较,也由不得她胡说,少不得要说几句的。”

我给他气的脑袋昏,拽了岑桑就走,冷冰冰的抛下一句:“本公主与岑桑太子伉俪情深,做不来那抛旧爱寻新欢的勾当,日后也绝不会再和你有半分干系,你好自为之罢。”

我醒来的时候在莲花海旁,海浪拍打着礁石,头上悬了一轮娥眉月。师父将我抱在怀里,治好了我全身的伤。

我对辩法会一向不大感兴趣,纯粹是陪着岑桑来的。将将从云端上下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不由震了一震。

自创世父神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以来,天地几经易主,征战不休。十几万年以前终于得以法度初明。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想。”

这真是阴沟里翻船,可叹我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凫水,时至今日竟然间接导致自己魂魄不能归体而消散,真真死的冤枉。

但这躺在旁边那张榻上的英气不凡额间却有道新添的红疤的不是自己老爹蘅芜仙君又是谁?

我热泪盈眶的对他诚恳道:“将将腿没知觉,我捏捏看是不是断了。”

兔子尚不吃窝边草,不想我如今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对着一个日日夜夜见的男人做春梦,真乃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越活越回去了。

当初我和岑桑来冰渊的最初目的乃是替圣君了解目前九黎的兵力和状态,如今蹉跎了近半月,又添了三哥和摩音两个拖油瓶文雅一个小拖油瓶倒是甚进展也无。

还陪着三哥逛了好几日冰渊。

一日我们几个逛到九黎魔尊的寒冰宫前头,文雅吵着要进去玩,我正要开口阻止她,却听得三哥先一步做了噤声的动作,轻声道:“等等,有人。”

摩音朝上努努嘴:“喏,贵客来了。”

我抬头一瞧。

只见远处两个仙衣飘飘的仙姬急急赶来,衣裳飘带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前头那个穿了一身粉色衣裳,长披肩,头上压了三斤黄金;后头那个抱了一件长长的东西,跟着前头那个腾过来。柔柔弱弱的落在我们几个面前。

印梨落地后对摩音行了个礼便直奔岑桑,头上的金块坠子直晃荡,仿佛随时要砸下来,看的我心惊肉跳,底下的花花草草亦心惊肉跳。

她看着岑桑笑靥如花欲言又止。

我瞧这架势估摸着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变出包瓜子挪到树底下坐着慢慢嗑预备看戏。

岑桑看着我顿了顿,张口道:“你等会,我马上就来。”

我这倒没什么,左右耗不了我什么事,便磕了粒瓜子道:“我没事,你随意。”

“你从前”他手搭上我肩膀,似欲言又止。我眼神朝印梨甩了甩,示意他赶紧过去。

他终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身过去了。

印梨取过身后那个婢女抱着的那把长长的东西打开递给岑桑。我眯起眼瞄了瞄,是件神兵,就是有些眼熟。又果然听见印梨开口了,依旧是那个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义兄,我听樊樊说你在冰渊,恐冰渊危险,便同离祝匠师讨了乱云给你送来。”

我心里一阵诧异,岑桑要用乱云的话难道不会自己去取么?要她巴巴的送来作甚?

“岑桑要用乱云的话难道不会自己去取么?要她巴巴的送来作甚?”将将想着,耳边就传来三哥的声音。

我摇头晃脑的看了他一眼,知我者,三哥也。

岑桑淡淡了嗯了一声,接过乱云,凌空变进了内墟。印梨又甚亲热的看了我这边一眼,噔噔噔的跑过来,连累一头的珠子乱晃,倒像前几日文雅放生的那只豪猪。我立刻低下头,免得自己看多了笑出声来失了体面。

她停在我面前亲热的挽起我的手,道:“呀,原来义嫂也在,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我默不作声的收起瓜子壳从身后丢到三哥脸上,强行把忍住的笑变作端庄的一笑。

尚不等我开口说句话,却听得岑桑在前头淡淡道:“冰渊危险,你回去罢,下回乱云随便差个人送来便可。”

“那怎么行,”她立刻回头,连着那一大串尖尾的金坠子跟着她回头的动作飞起一甩,我大惊,连忙后仰险险避开,顺便连带将自己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她急道:“乱云神兵叫别人来送怎靠得住?若不是当年义嫂赌气将乱云带上三界比武擂台玩耍,亦不需要如今将乱云常年寄在离祝匠师那。若是出了差池,便是连离祝匠师亦无力回天了!”

我心下默默数了一下,她一共说了三句话,又琢磨了一下其实第二句话大可以省略。

我掸掸石头坐下,意味深长的一把拿过三哥正在扇风的无恨掂量了一把,盘算着来上那么一下能不能帮她削个好看点的金冠。

印梨又上去几步挽住岑桑的胳臂,心情甚好的预备开始叙旧。

岑桑几度回头看我,眼神仿佛有说不出的担忧。

我又奇了怪了,左右我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识大体,他到底在担忧个甚。

最后我实在不大受得了印梨那个嗓音,便捏了个诀消了听力,磕了几颗瓜子塞到文雅嘴里,文雅意味深长的吞下瓜子,继续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嗑瓜子的手一抖,娘哎,这小屁孩的眼神!

我磕完了手里头的瓜子,又变出一包继续磕,就当我将将要变出第三包的时候腰上挨了一记闷指,三哥伸手弹了我耳朵一下解了法术,朝前头使了个眼色。

我抬头看去,前头那对兄妹叙旧已经步入尾声,就听得印梨摇着岑桑衣摆道:“义兄,梨儿从陌望涧赶到离祝匠师那,又赶到冰渊,好累喔,今夜怕是飞不动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解我法术,安的甚么心。

然还不等岑桑开口,便有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岑桑,本座喜静,你安排这丫头住的房间离我房间远些。”

我震惊的转过头去看他,你丫喜静?

摩音挤眉弄眼的朝我露出一个“我对你多好”的表情。

说实在的,我此刻却不想听摩音来唱这个黑脸,反倒想看看岑桑怎么个反应。

岑桑对印梨依旧不冷不热的道:“神尊喜静,我那亦没有多的房间了,今夜你去找个客栈宿罢。”

印梨似愣了愣,半晌才仿佛确定了岑桑当真不打算留她,酝酿了会道:“也是,我此番不曾想到竟扰了摩音神尊清修,我去外头宿一夜便是了。”

话毕便招了那个婢女一道朝摩音福了福,跌跌撞撞腾上云走了。

岑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抬头看着那一头闪闪黄金逐渐消失在云里头,心里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