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真的是累了,身为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一个人抗下整个镖局的重担,还要注意着父亲的身体。

“说到底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听爹的话,不接这趟镖,如今也没有这些事情了……”念奴娇不抬头,没有人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念奴娇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的模样来:“开门吧。”

走在商贾林立,人们打着伞进进出出讨价还价的街道上。运货的车马在青石板上行走,偶尔溅起一捧水花。客人少,有不少铺面,尤其是摆小摊位的店家,都已经纷纷归了家门。只剩一些有防雨措施、或是东西不怕雨淋的小商贩们,正在屋檐下面或蹲或站着,与旁边人或是客人笑谈着什么东西。

索性驿承大人想的周全,这时候寻常衣冠相见,笑容亲切中带了几分奉承之意,十分客气的将吴映暇迎了进去。

烧的再滚烫的水,待得芦笙送一趟回来也会凉下来。

传说真实与否到得现在也没有人去细究,只是唐初商贾达之后,许多来往的客商见此处巷子深邃却不失雅致,便将房屋盘踞下来,做起了字画的生意。于是字画商越聚越多,到得如今早已有了一条街的气派。

毕竟郑丹青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买回家做男宠,这种事情,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扭。

但胖丫头,也就是念奴娇,却在这种时候跳了出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就是一番豪言壮语,而后就带上镖局里唯一的一趟生意,带了几个人走了。

实际上,就连词这个东西,现下也是个生冷的名词,就连下里巴人都很少知晓。

看来古人真是欺我,原来死亡的感觉竟是这样的难受么?

这份闪念过的极快,甚至连郑丹青自己都没有太过觉。

魏东远却不吃这一套,这时候上下打量了念奴娇一眼,冷笑着道:“念师傅,我魏东远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把一趟这么重要的镖,交到了你的手里!”

念奴娇乍经此变故,熬了一夜不说,又在郑丹青那里消耗了不少心神,这时候也面色憔悴,人也仿佛瘦了一圈。

若是平素听到这话,念奴娇怕是要跟人家拔刀相向了。她这时候却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拱手道:“魏老板里面说话吧,镖局里派出去抓贼的人还没有都回来,这画到底能不能寻回,还是未知的事情,魏郎君不必着急下结论。”

魏东远闻言微微冷哼了一下,倒也还算是给念奴娇面子,随着她往待客的大厅里去了。

大厅里念武正在等候,魏东远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做什么寒暄之词,随意拱手便带过,径直冷着脸坐了,芦笙在旁奉茶上去,他也不喝。

念武与念奴娇无法,只得陪同着魏东远一起沉默的等待。

镖师们这时候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归来,只是带回的消息都不大好。

眼看着魏东远的脸越来越黑,念奴娇手里转着自己身前的茶盏,道:“还请魏老板放心,如果画真的找不回了,我们镖局自然也会按照规矩来办事。三十万钱,十日之内必定奉上。”

魏东远抬头看了看念奴娇,又看了看已有老态龙钟之意的念武,嘴角上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来。

“念老师傅执掌镖局的时候,福盛堂在咱们渭城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只可惜英雄老矣又所托非人,这福盛堂,如今果然是门庭冷落了……我魏某人也是看走了眼,脑子一热,竟然就寻思着照顾一下旧相识。毕竟打我小时候起,魏家的东西走的就一直是福盛堂的镖,只是福盛堂易主之后,我们也就换镖局了。原本就有人劝我换一家妥当,我当时没听,这时候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后四个字,魏东远一面敲桌子一面一字字说出来,声音极重。

面对着他的指责,念奴娇一言不,念武却多少有了些怒意,却被念奴娇摇头止住了。

念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心觉为父如此,真是可怜了女儿。

魏东远却是心有怒气,不不快,这时候接着冷冰冰的道:“到底是牝鸡司晨,不足为虑!果然女子就应该做一些闺阁之事,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也就是了,学什么走镖经营镖局的差事!如今我相信你们念家,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外面人知道了去,我也是会被人家笑掉大牙的……”

“牝鸡司晨四个字,这位郎君还是少说为妙。”

魏东远还想再骂上一通,却被一道原来的声音打断了。

寻声去瞧,却是一个容貌行止皆上层的少年人,手持一物从后面走了进来。这少年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像个竹竿儿,面色十分苍白,只穿一身素淡的青色布衣,浑身上下都寡淡的很。偏偏他的气质却是极高妙的,只往那里浅浅的一站,就让人心中生出“不俗”二字来。

这人自然就是郑丹青,他累了一整夜,这时候刚刚将画全部弄好。不放心假手他人,郑丹青便自己问了念奴娇的所在,把画送了过来。

刚走到厅门,便听到里面男子的讽刺之言,一猜之下便知道这位是这趟镖的东家,郑丹青听不过去,这时候不免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话虽然浅淡,落进魏东远的耳朵里,却让他浑身一凛,几乎激得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女皇在位,谁敢说“牝鸡司晨”四字?

他这句话若是传了出去,简简单单的也能被扣上一条谋反的大帽子,到时候恐怕整个魏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到底是心神激荡之下失了言语,魏东远一时间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冷汗瞬间就流了出来。

“你、你是何人?”魏东远看着郑丹青,有些结巴的问着。

郑丹青很满意他的反应,这时候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过念府一闲人,郎君不必介怀。”

一面说着,郑丹青一面冲着念武微微躬身,又向着念奴娇走去。

念武许久没有见到郑丹青了,这时候虽然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却也不免愣怔了半晌。

在他的记忆中,郑丹青不过就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小白脸罢了,原本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吓的两股战战,一副毫无出息的样子。怎么事到如今,不过月余不见,竟然就有了这样通身的气度呢?

念武还在呆,郑丹青却现念奴娇竟然不理会自己了,任凭自己将画卷递出,念奴娇也不抬头。

到底是女子,再怎么女汉子的性情,这时候也无法全然摆脱开情感二字。

郑丹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跟她多做纠缠,索性径直走到魏东远身前,淡笑道:“郎君也是好大的福气,这幅竟然也能够得而复失。”

说罢,郑丹青在魏东远身前的案上将画卷展开,这幅他用了几个昼夜完成的成品,展现在了眼前。

念武惊得径直跳了起来。

念奴娇仍旧低垂着头。

其余在场众人也跟着大哗,一时都将目光汇聚到了郑丹青手中的画卷上,都想看看这幅让大家折腾了一整夜的画作,到底是什么模样。

魏东远这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无法不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时候低头看看画,再抬头看看郑丹青,脸上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