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摇着扇子,笑道:“阿宣虽说不是红颜,如何却不是知己呢!阿宣,我在船上温了一壶好酒,不如先上船,再慢慢叙旧?”

倒是酒宴散了之后,单婉晶与尚明一起过来打招呼,说是也是刚来襄阳,问裴宣是否可以同游,裴宣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跟东溟派打好关系总是不会有问题的。

武功到了这个层次,自然不是一味苦练就可以的,这次单婉晶缠着要独当一面,自己出来做事,东溟夫人便顺水推舟,将寇仲徐子陵两人也加入到了队伍之中,一来让他们保护单婉晶,二来也是让他们在外有机会历练一二。

这年头,造反的人很多,朱燮管崇在后世几乎没人知道,但是,这会儿就有人说朱燮原本在哪家道观出家,前些年还了俗,置办下了不小的家业云云,朱燮出自道门,他率领学生造反,谁会相信这里面没有道门的手脚,只是也不知道是道门哪一支罢了,只是时机实在有些不对,杨广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尤其吴郡那边虽说是南方,却也是繁华之地,杨广哪怕如今还没有南巡的意思,也不会允许南方有这么多的不稳定因素。

尤其很遗憾的是,就算是后世,男女也从未平等过,就算是武则天的时候,女官也不过那么几个,还多半局限在了内朝,如今外面的事情,归根结底做主的还是男人。阴葵派破出了几个挺出色,在外面也做下了一番事业的男弟子,比如说钱独关,似乎还有个林士宏也是阴葵派弄出来的,结果自然是谁也没能成事,这也是阴葵派内部掣肘的问题。什么都想要靠着江湖武功来解决,那么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后来裴宣才知道,牛三他们家的确是村里比较富裕的一个人家,原本家里人口就比较多,几乎是年年开荒,祖上又传下了打猎的手艺,除了卖肉之外,硝制的皮子也是一笔收入。牛三的父亲当年还曾经在山里抓到过一对红狐,跑到附近的县城卖了近十两银子,只是等到大业年间,官府盘剥愈严重,辛辛苦苦跑到县城去,入城费是一笔,到了市场上又得交税,衙役们要来打秋风,要是遇上不讲道理的混混流氓,还不够被他们敲诈的!因此到后来牛家即便是打猎,也就是自家用了。

这只倒霉的老虎是出师未捷,便死在了裴宣手里,裴宣刚打算去瞧瞧那老虎的成色,后面那猎户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多谢道长相救,若非道长,小人就要被这大虫给吃了!”

大热天的,张果居然正坐在足有半人高的丹炉面前炼丹,听到裴宣的声音,头也没抬,依旧盯着炉火,嘴上说道:“宣儿回来啦,作罢,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杨广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毕竟他当年也是军功起家,也就是登基之后,昏招频出,好好一把牌,硬生生让他弄得满盘皆输。不过这会儿,杨广的到来还是让军中士气大振,杨广到了之后,先下旨劳军,然后便命大军层层推进。

裴宣再次谢了座,这才坐了下来。

很多人是以一种看笑话的架势看待这回事的,毕竟,道门说实话,分裂已久,神灵谱系也是混乱不堪,尤其是一些家族式的道家门派,更是直接封自家的祖先为祖神,便是帝王将相,也在自家祖先之下,因此,一直混不开,这回楼观道想要搞出一个统一的谱系来,只怕光是扯皮,就要扯个三五年了。

“原来是多情公子当面,却是张某失礼了!”张玉书显然做了不少功课,在这个高武世界里,朝堂上的人,你可以认不全,但是江湖上有名的人士,你都得知道一些才行,虽说这会儿还没多少人知道侯希白出身花间派,但是,这事却是瞒不过楼观道天师道的,因此,张玉书立刻就联想到了当年名噪一时,至今依旧保持着很大威名的邪王石之轩,侯希白能被石之轩收为弟子,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因此自然不会被侯希白这副风流多情的表面所迷惑,心中却是暗自生出些许警惕之意来。

裴爽跑出去找人了,裴宣也不乐意在家中多待,干脆也出了门,这会儿长安城已经透出一些过年的气氛了。不过,也仅限于内城还有外城少部分地区罢了。辽东兵败带来的是上百万人永远留在了那里。大隋实行的是府兵制,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另外,因为这时候对军功非常看重,因此,很多富庶的人家为了免税封爵等等优惠,也愿意从军,因此,关中这边,从军者很多,这里面死在辽东的自然也很多,那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差不多就是顶梁柱了,家人战死,杨广大败之余,哪里还有什么抚恤伤亡者的想法,尤其还听说,来年还得兵。这年头可没什么爱国教育,后世的时候,国家有什么矛盾,只要往外界转移,掀起对敌国的仇恨,国内什么矛盾都得押后,一个个都在那里喊口号,热血上头,恨不得自己冲上前线去!但这年头呢,什么国仇家恨,那算什么东西!平民说起来是逆来顺受,但是同样也鼠目寸光,他们不明白,开挖大运河,沟通南北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征讨一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高丽,他们只知道,自家的儿子、丈夫、父亲死了,没准今年的话,自家的男丁还得被征用去做民夫,去打仗,如此一来,大家哪里还有过年的心思,一些人家甚至早早就逃入了山中,生怕被抓了壮丁。

不过,没有尚秀芳这样的,长安的青楼楚馆画舫酒肆里面,也不缺色艺双绝的名妓大家,这年头,即便是官员皇帝,跟名妓相交也是风雅之事,一般人家也不会阻止自家的子弟,当然,你若是想要给这些女子赎身,娶她们为妻,那就是另说了。就像是《琵琶行》里面说的,年轻的时候,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等到将来,便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也只能凑活嫁个商人妇了。这还算是好的,很多这样的女子,最终哪怕能够自己给自己赎身,但是,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她们很难适应年老色衰之后的清贫,最终只能回到青楼楚馆中,给年轻的一代做教习什么的。

裴矩冷笑一声:“你以为圣上没有想到吗?若非是担心祸起萧墙,圣上又怎么会御驾亲征的时候,将朝中重臣都带在身边,并且这次还让我们回来,逼着那些门阀出动私兵,这是防着他们呢!只是,圣上想得不错,但是,下面的人各有私心,阳奉阴违,但愿圣上这次征讨高丽,一战功成,回头好重新收拾中原,如此大隋方能真正大兴!”隋朝就是来得太容易了,结果搞得大家心里面没什么归属感,都有些异心,原本兴盛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大隋被杨广这个急功近利的家伙折腾得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洞,底下的人,哪有不跃跃欲试的道理。

魔门跟道门因为都是中原本土出身,两派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曾经有过不少次的合作,自然,安杰对裴宣便没有那种先天性的敌意,只是,裴宣对他那种客气的疏远,也让他有些挫败,天莲宗在魔门中扮演的一向是钱袋子的角色,天莲宗世代经商,积累了很大一笔财富,其弟子一向以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为名,安杰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取得裴宣的好感,自然有些挫败之感。他却是没想到,他平常做的是掌柜伙计,应对的都是客人,而他如今扮演的一个管家的角色,两者之间相差实在大了去了,裴宣就算只是寻常的贵公子,也不可能对一个看着谄媚,但是眼珠子很不安分,似乎时刻想要宰你一刀的人有什么好感。

张子阳在一边说道:“战场上,武功用处不大,玉书也学过一些沙场征战的功夫,只要不陷入重围,总能自保!”

“师兄过奖了,不过是小道罢了!”裴宣摆了摆手,“倒是这次,两位师兄前来,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裴宣心中冷笑,老了一些,想碧秀心想的吧!真是活该!

裴宣故作不知,只是说道:“正是邪帝舍利,鲁老已经将真舍利取出,后来跟我说,以前曾经造过一枚假舍利,托付给石小姐,担心这个会给石小姐带来麻烦,便让我来取回假舍利!”

侯希白自然不可能想到,裴宣竟然知道裴矩与石之轩实际上是一个人,见裴宣明摆着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不过却不会追问,很快转移了话题,说道:“阿宣这般多才多艺,人又生得俊美出尘,日后不知有多少美人垂青呢!”

听到这里,裴宣不由有些汗然,说实话,三辈子加起来,他也差不多快有一百岁了,但是一直到今天为止,他还真没体验过什么恋爱的感觉,第一世的时候,他父母都是那种高级知识分子,算起来可以说是书香之家,他从小也是个挺乖的孩子,连叛逆期都没有过,虽说不至于总是闷头学习,但是实实在在的,真的没有出现过所谓的青春期的萌动,甚至高中那会儿,还收到过情书,但是裴宣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最终只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到了北宋那会儿,一开始的时候,先是被师兄无崖子跟三个师姐之间的多角恋给闪瞎了,尽管几个师姐都是数得上的大美人,但是,大概是因为名花有主的缘故,裴宣就像是看电视剧一样,一直旁观,从没生出过什么旖旎之情外,何况那边差不多都要闹翻天了,裴宣还是个小屁孩呢,再往后跟着逍遥子一起离开了,后来几十年,身边都没有出现过女性生物,大概是修炼道家心法的缘故,又一心想着破碎虚空回家,对于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愣是几乎没想过。

现在想起来,自己果然不是合格的穿越者,寻常的穿越者一旦穿越,那叫一个王八之气四放,主角光环附体,左拥右抱,哪怕不能东征西讨,争霸天下呢,起码也要混个武林盟主当当,就算是种田流,也得一举成名天下知,自己上辈子似乎就是从头宅到尾,只怕连几个师兄师姐都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小师弟的存在了,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饶是如此,裴宣至今依旧没有遇到能够让他觉得动心的人,何况,他也很害怕,如果在这个世界有了血脉的牵挂,他还能再义无反顾地寻找回家的路吗?或许,这才是他一直孤身一人的缘故。不过,这会儿听到侯希白这般调侃,裴宣却是笑道:“不比希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若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还得向希白请教一二呢!”

侯希白却是笑道:“师父曾经教导过我,要以一种然的姿态,观看天下的美女,我瞧天下美人,各有各的美丽可爱之处,将她们最美的一刻留在画扇上,这一刻便是永恒,从此再也无法牵动我的心绪!”

裴宣忽然说道:“令师这般说,他自己又何曾做到了,若非如此,何以还有一个打着以身饲魔旗号的碧秀心呢?”

侯希白一怔,继而叹道:“那便是师尊的情劫吧,遇到这等女子,师尊便不再是从前的师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辗转反侧,寤寐求之,即便斯人已去,依旧受困于心魔,不得解脱!”说到这里,侯希白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花间派的人天生多情又薄情,但是某种意义上,慈航静斋真的是花间传人的克星,历代花间派的传人原本再风流多情,很多时候,遇上那个人之后,哪怕心中想着要看破,但是这种事情,本就不由人,最终却是深陷其中,不得解脱。若能真的一生相依,倒也罢了,但是就怕横生变故,最终徒惹情伤,近乎万劫不复!石之轩便是如此,碧秀心以情动之,以死动之,石之轩固然有着大智慧大毅力,但是,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不能忘情,又难绝情,石青璇固然因此而痛苦,石之轩何尝不是呢?

裴宣却是轻哼了一声,说道:“佛经上有云,人生有七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怨憎会苦。七爱别离苦。八五受阴苦。慈航静斋尽得其中精要,多少俊杰,对慈航静斋的所谓仙子求而不得,自然只会记得她们最美好的一面,从此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令师若是与碧秀心当真一起过着普通的夫妻生活,说不得,过上十几二十年,随着对对方了解的增多,曾经的爱恋尽数化为乌有,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引起争执,到时候,自然能够大彻大悟,忘情而脱!偏偏在爱恋正浓的时候,碧秀心死了,即便是死,也要将他打入一个施害者的立场上。石之轩不栽才是没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