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死状都很惨,第一个全身碎爆,第二个断手断头,第三个断手破腹,第四个腰部横斩断成两截,之后都是断肢加劈头,杀到三十七人后,她的动作越来越如流水,往往一刀斜劈或横斩,干脆利落的斩首。

三月十七出了贺州最北的丰林县,沿着官道往北十里便进入原州境内。

昭宗宣皇帝是大唐第十一位皇帝,也是第四位女皇,她处政期间最大的功绩是改革了大唐弊病丛生的财政,在位二十年,国库从继位初期的不足一千万缗充盈到一亿八千万缗,城市的坊墙制被打破,市肆林立,工匠和商人的地位被提高,商贸空前繁荣,海上贸易远达大食海,史称“昭宣盛世”。沈清猗认为昭宣朝是黎民百姓日子过得最好的时候,对昭宗的评价更在其他皇帝之上。萧琮却对改革科举、倡兴儒学、广兴书院的世宗文皇帝更为推崇。至于萧琰,那肯定是高宗武皇帝第一。

与此同时,逻些也派出了两拨使臣,分别代表大王子丹巴和二王子俄松,向大唐递发丧诏及新君即位国书。鸿胪寺将两边的国书都接下了,但皇帝陛下没有接见任何一方的使臣,这使长安透出的意向十分含糊。逻些两边的使臣私底下各使解数,频繁拜访游说长安重臣,当然礼物也送出了不少,希望这些能够说得上话的朝臣能建议皇帝陛下接见己方使臣。

沈清猗抿了下唇,想象以后将有那么一个郎君与自己的妹妹如此亲密,心里就复杂的怅然,瞬间体会到了她嫁给萧琮前母亲一脸怅惘说“我的文茵即将是别人的了啊”那种酸涩不舍的心情。

“甚好。”萧琰心里默默抽搐,她以后再也不说外人做的点心好吃了。

她柔媚绵长的声音娓娓赞来,既夸了萧、沈二人的诗文,又以寥寥几词点出其中精髓,显见品诗不凡,即使萧琮、沈清猗觉得她过于轻佻而心生不喜,也不得不暗赞一句此女腹中锦绣。

落英何必逐水去,摇红直上仙鸾池。

萧琰可不想到时候被兄长一步三回头的送入军营!

每次武课的下午,沈清猗若在承和院,便会带两婢在听风亭外观战,然后带她去药房治伤。

两人打打闹闹,沈清猗仿佛回到了幼年还不知愁的时候,难得有了几分童真。

怎么想都是吐蕃人被坑了。

萧琰眉一挑。

萧琮虽然失望,却也很欣慰,晚上出门观灯和父亲说起时就赞道:“阿琰真是努力呀。”

席上众人眼色都变了一下,一时堂内安静,只有外面孩子们的喧笑声传进来。

萧琰心情有些难过,但又庆幸母亲从来不曾出席家宴。

走出屏风,便见沈清猗坐在花鸟夹缬插屏榻上含笑看她。

这些都是萧氏子弟听惯了的,但对初次参加除夕大家宴的萧琰来说却是新鲜的,她听得认真,几乎句句都听进去了。萧氏子弟的多才多艺让萧琰大开眼界,真是各有特异,各有卓绝,她不由告诫自己,莫要因为自己被兄嫂赞为“天资聪颖”就小看了她的这些堂兄弟和堂姊妹们。

孙云昕与萧琰晶莹璀璨的眸光对上,目光顿时滞了一下,倏地回转头去,端然看着宗祠的大门,心口咚咚急跳了两声,那层隐隐浮现的敌意霎然沉了下去,一时间只想着一双眼睛已是如此动人,不知那面具下的容貌又是如何。

萧琰趴到案边看那枝竹简,眼睛眩然发亮,喃喃道:“刻得真好!”总之,她是刻不出这种字韵的,明明是刀刻的雪字,且字深入竹半寸,那“雪”却像是轻羽般若飞。她宝贝似拢在怀中,趿上解脱履就往东厢房跑,“阿母,我拿去烧了。”

萧琮心里一咯噔,母亲虽然对父亲的媵妾懒得计较,但不意味着她对父亲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很待见。承和院的消息向来是不外泄的,但他知道瞒不过父亲和母亲,母亲知道阿琰往来承和院并不奇怪。

萧琮心中浮起阴霾。

“嗯,对,暖香,”萧琰点头,“百合香,奇楠香,越邻香……都很好。”

正房外间是用来闲息的,三壁都是雪白,挂着雅致的浅绿色薄纱帘,东西壁上的纱帘之间挂着色调清雅的山水画,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毯,左右各安置了两张案几,案几后是白檀木的壶门榻,壶门上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坐榻上铺着白底浅绿色莲花图案的夹缬褥子,看起来清雅又明亮。

她眉眼笑开,纯妍如莲,醇酽如酒。

那是匹云白色的锦,却用金线织着大朵的菊瓣,雅致又吉祥,确实是匹好锦。

其实让萧老大来指点十七郎君更好。

不出一刻,萧琰便沐浴完毕,从衣橱内拿了备用的干净内衫、宽衣和罗袜,换上了木屐,下楼往内院行去。

萧琰微微流露出赧色,道:“产地、形状、药性、功用都记诵下来了,不过,只在药房辨识了前面二百一十种,后面的还没来及辨识,只是照书上的描述记了个囫囵,可能会出错。”

刀身亮如一泓秋水,还未举至眉前,就感觉一股寒气透入眉梢。她忍不住扯了根头发往刃上一吹,立时断为两截。

萧昡扬了下眉,“虽属外院之事,内院也不能无知。士家贤妇,于内理家,当为贤内助,于外往来,当为贤外助。”尤其世家大族的宗妇宗媳,出身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有智慧,有见识,有魄力——他对沈清猗的满意又增加了几分。

萧琰恍然一笑。

沈清猗看完,心里已起波澜,眸光却寒幽沉静,“四郎怎么想?”

***

约摸一个时辰后,沈清猗起出最后一根针,声气微虚却依然清冽,“给郎君换上衣衫后,加床锦被。若醒来,可用参汤和米粥。切记,两个时辰后方可净身。”

“好。”沈清猗眼睑微垂,遮去了波光微动的寒眸。

萧琮这几兄弟中,与老大萧璋面和心不和;老三萧琤和萧琮一母同胞,但为人骄纵,与萧琮性情不相投;老五萧玳年岁尚轻却一身戾气,也为萧琮所不喜;唯有被“拘禁”的老四萧琰得了萧琮的缘法——恐怕除了萧十七性子讨喜外,也有“同病相怜”的因素在内。

商清叫进绮娘,“晚食起,萧无念加一碗羊乳。”

萧琮放下书,“进来。”

每年夏日午后,只要阳光晴好,萧琰便翻墙跑到竹溪亭子里候着。

萧琰理所当然的扬眉,“当然是娶,好孝顺您呀。”您可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嫁了,您岂不一个人了?

她手中的玉瑗品质绝佳,色如青天流碧,造型清雅优美。

她秋鸿掠波的细眉挑起如刀,“父亲嫌弃我就罢了,但……”

按理,应该是新郎萧琮迎亲,但“病秧子”新郎“离不了榻”,于是按规矩,便由新郎的嫡亲幼弟萧琤前往吴兴迎亲。

沈清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好无力,眼见她内衫的斜襟竟还没系好,又瞪她一眼,下一霎目光却又柔了,伸手过去给她系了带子,又在交领上整了整。

萧琰房间的床榻幔帐和床褥上铺的夹缬都是浅金橘色为主,她怔怔看着沈清猗,忽然觉得她的眼眸仿佛也染上了橘色,不再是之前千年寒冰的凛冽冰封,也不是平日初雪般的清冽晶莹,而带上了蒙蒙的暖色,就像是烛光下为你抚衣的那种温柔,温暖,温馨。

萧琰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柔,就好像锻骨汤里经受痛楚折磨后从骨头缝里和经脉里滋生出一丝丝的暖意和舒畅,让人感动的想噫叹。

她不由倾身前去,伸手搂住了沈清猗,头挨着她的颈侧,闻着她发间冷洁自然的白梅香,低低的声音道:“姊姊,我杀了很多人。”那些被压抑下去的血腥,一霎又冲上她的脑海,狰狞的面孔,砍断的胳臂,横断的半身,破出的肠子,飞起的首级,满天的血色……

沈清猗知道她第一次杀人肯定不适,正因为担忧她,才过来看她。

萧琰第一次杀人,就杀了六十七人,还是那么血腥的场面,沈清猗觉得她没有当场吐出来已经是很强大的意志了。

“阿琰!”她双手按在萧琰肩上,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此时,沈清猗那双清冽晶莹的眸子如同千年寒冰,那种纯粹而凛冽的寒冷无声的冰封蔓延过去,一霎就镇压了她脑海里弥漫的血色,心中生出的冰凉清透也平伏了那些压抑的狂躁。

沈清猗的声音冷浸如寒冰,“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再杀我,再杀你四哥!——生死关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一句如冰锥般尖锐,又如利剑般凛冽,那些被寒冰封冻的血色狂躁就仿佛被冰椎利剑刺破般,一块块丝纹裂开,碎成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