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讲无妨。”

剑雨过后人群中转出一人,正是靖王府的长史唐一笑,火光映着他铁青的面色,嘴角还带着一抹冷酷的微笑:“狗胆包天的贼子,竟敢偷盗王府印信,你的同伙都已经俯首就诛了,你还以为自己能跑了不成?”

她的头顶正好抵着子诺的下颚,几根飞扬的丝发拂过他的脸颊,刺的子诺的心都是痒痒的:“小兰儿,你还真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我不到十岁就会骑马了,那时你还花了三天时间专门给我绣了一双护腕呢。说起来你的绣工也退步不少啊,昨天我看到你给宝宝绣的鱼戏莲叶的肚兜,那鱼胖的都成乌龟了吧,和丑巴巴的莲叶配着,真像红绿两只乌龟并肩晒太阳。”

秋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面色红润,笑眯眯的,铃兰看到对方这个年纪,知道一定医术精湛,想弄虚作假是不可能了,索性坦坦然然的让他瞧病,反正自己一口咬定了不舒服,他也不能硬说自己没病不是。谁想人家老中医的修养就是不一般,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很慎重的拽了一大堆虚实水火的医学名词出来,还很慎重的斟酌了一个药方留下,铃兰拿过来细细看了一下,凭着上辈子有限的医学常识,她也知道这里面全是温和滋补的药,就跟《红楼梦》里面的王老道开的“疗妒方”一样,都是些润肺开胃不伤人的东西,不禁感叹做医生治病的技能是否精湛还不是最重要的,不会察言观色灵活应变的医生到哪里都不是不是好医生啊。

临近过年,正是大户人家最忙的时候,举凡庄子里交租,亲戚间迎来送往,备年货,祭祀祖宗,下人们做新衣发赏钱,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问过当家人才行。俞家虽然今年逢着白事,诸事从简,外面庄子的事务又有四叔和子诺看管,饶是如此也把老太太累的够呛,恨不得立时就把海氏抬进门来主持中馈。可不幸的是,据之前秦妈妈从海家带回来的消息,海螺的娘又病倒了,这一次病痛来势汹汹,极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什么?”子诺茫然的看了一下众人:“我还有孝在身呢,祖母,您……”

跳动的火焰在老太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忽明忽暗。正在这时,外面金屏急匆匆的跑进来喘着气说:“老太太,老太太,铃姨娘要生了。”

——铃兰:“咦,你怎么猜出来的?”

老太太站起来朗声说道:“今日麻烦诸位到此,是为我俞家人做个见证。这么多年来承蒙皇恩浩荡,国泰民安,我们俞家也是枝繁叶茂,子孙昌盛,转眼我就要有重孙子了,这百十口人再住在一起也不成个道理。正所谓分枝以旺根,分家以旺族,我朝律令早有言明——父母不在堂而家有二男者当分之。今日就当着里正族长和众位的面,将祖产在你们兄弟之间分配清楚,各位听了若无异议,禀明官府祭告祖先,你们兄弟几个就正式分家了。自此之后,你们兄弟几个就是真正的各立门户。希望分家之后你们兄弟之间仍能互帮互助,声气相通,继续将俞家发扬光大,光耀门楣。”

“要我说呀,这嫁妆是天灾里折损了的,怎么能让我们赔呢?更何况都是她家的金玉瓷器,那还不是想定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空口白牙的上下嘴唇一碰,就定了足足的两万两白银。三品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三百两,就算加上冰敬炭补这些常例,也不过五百两左右,她一个都御使的女儿光瓷器首饰家具就陪了两万两,这不是很可笑么?”

子诺叹了口气:“所以你就不敬母亲,冷落子谣,还变着法子卖了翠竹她们?你说说,你这些想法都是哪里来的,那家的媳妇不是伺候翁姑,关爱弟妹,这么和和睦睦的过日子的。我们又不是那等勋贵世家,一生下来就有顶爵位等着,即使文不成武不就也能当个五六品闲散小官,一辈子吃喝不愁。我不用心苦读,那里做得出世人称赞的锦绣文章。”

柯夫人听了这些才缓了一口气,但仍盯着子诺不依不饶的说:“只怕到时候姑爷就舍不得了吧,”

“所以,”铃兰缓了口气:“这段时间不要惹是生非,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们,或打或卖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好在你们也不会在这呆太长时间,等我孩子落地,你们也就各有各的新差事了。”

旁边金画搬了个圆凳,放在老太太下首,铃兰方敢过去坐了。

“你以为中进士那么简单,多少人一辈子考的头发白了也考不上呢,子语这次能中举已是万幸,会试之事应顺其自然,小小孩儿你莫逼他太紧了。说起来,倒是子语的婚事,你可有了眉目没有。”

“呃,还没,还没,”又被盛了一碗混着红豆和玉米的五色贡米饭。

老太太盯着大夫给铃兰把完了脉,温言道:“从小娘子的面色脉象来看,当不妨事,只是有点寒湿侵体,也无需用药,熬些赤糖姜汤喝了即可,只是这落水毕竟不是小事,我且开一药方在此,若是有发热症状就熬了喝下,只要热度退下便不碍事,至于腹中胎儿,现下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这几天要分外注意了,看有无出红,只要十天内没有其他症状,当无大碍。”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客气的请大夫偏厅开方子。吩咐了金画赶紧去熬姜汤,留下金珠伺候铃姨娘好好休息,方才带了众人前边去了。

子谣只是一时好奇上去抽了签,却未想好要问什么事情,被他一问愣住了,几次张口也没有说出什么,老和尚明显不耐烦,说了句:你若是问姻缘这签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扬手将签丢回筒中。

子诺正在出神,听到子谣一问,缓缓的说道:“天家亲情最是淡薄,他生为皇子,富贵之极,父母的关爱之乐却是想也不要想。日前我接到京中朋友的来信,信中说了些京城轶事,据说此次地震之后百官都力劝皇上立储,以安民心。大家都以为这储位不是大皇子就是六皇子的,谁知道日前皇上下旨,封大皇子为安郡王,赐封地于蜀边,封六皇子为平郡王,赐封地于金陵,限他俩一个月内启程呢。此旨一出,朝廷上下大为震动,纷纷猜测皇上这是何意,算起来他俩的封地比七王爷还远呢。”

“可不是么,你二婶愁的就是这个。子谚她们的生辰都是自家人一起吃个饭,至多姐妹之间互赠个手帕香囊什么的。这打首饰做衣裳的钱可从哪里出呢,再说我们乡下小地方有钱也没得买,客人更是不好请,到时候办的冷冷清清,只怕子谣更要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