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子诺茫然的看了一下众人:“我还有孝在身呢,祖母,您……”

“三太太那里我倒是没见人,听她娘家人说前几天三老爷和三太太就带着孩子们举家上京了,如今乡下的庄子也托了她娘家照管,竟是有一去不回头的意思。”

——铃兰:“咦,你怎么猜出来的?”

“不同意又如何,形势比人强啊。更何况,我还听说,俞子诺的亲家母前天来闹了一场。”

“要我说呀,这嫁妆是天灾里折损了的,怎么能让我们赔呢?更何况都是她家的金玉瓷器,那还不是想定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空口白牙的上下嘴唇一碰,就定了足足的两万两白银。三品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三百两,就算加上冰敬炭补这些常例,也不过五百两左右,她一个都御使的女儿光瓷器首饰家具就陪了两万两,这不是很可笑么?”

子诺很吃惊,他没想到在乐氏眼里自己会是这个模样,可是难道别的夫妻不是这样么?娶老婆不就是为了侍奉爹娘,延续香火,乐氏在这两方面做得都不够好,可是他也没有想着嫌弃乐氏,怎么在乐氏眼里自己就成了不喜欢她呢。

柯夫人听了这些才缓了一口气,但仍盯着子诺不依不饶的说:“只怕到时候姑爷就舍不得了吧,”

铃兰倒不介意,看来刘妈妈也是在大部门呆惯了的人,不用考虑这些弯弯绕,还有今日之事果真是又是三太太暗中使得坏,可惜自己还没能力怎么样她:“那你自己觉得昨日之事你错了么?”

旁边金画搬了个圆凳,放在老太太下首,铃兰方敢过去坐了。

子谣本歪在榻上忧心皇觉寺的偶遇是福是祸,被这小妮子一打岔,忧虑之情倒也减了不少,勉强起身拿了帕子来看了看:“也还好,要不就在这里绣半轮夕阳吧。”

“呃,还没,还没,”又被盛了一碗混着红豆和玉米的五色贡米饭。

老太太气哼哼的看了她一眼,重重的顿了一下拐杖,坐到了一旁。床上的铃兰心如电转,看情形这事不能善罢,但是幕后之人策划的很好,首先这时间选的很准,正好是子诺不在家之时,其次是借猫行事很是巧妙,这猫被老太太盛怒下打死,就更难查出背后的蛛丝马迹,且不论是谁要害她,如今先遭殃的是自己的丫头,白露这丫头虽然有些愚笨,但是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的,刚才更是拼死拉自己上来,必要设法保下她来才好,自己这几天也熟悉了许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恢复过来,别人再想害她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嘤咛一声,醒转过来。她在床上一出声,身边立马呼啦啦围了一大堆人,以老太太为首,各个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她也只好装着惊慌的看了一圈众人,带着哭腔嗫喏道:“我这是怎么了,老爷呢,白露呢?”说罢挣扎了就要起床。

子谣只是一时好奇上去抽了签,却未想好要问什么事情,被他一问愣住了,几次张口也没有说出什么,老和尚明显不耐烦,说了句:你若是问姻缘这签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扬手将签丢回筒中。

“这个,好像是大约一两个月前。”

“可不是么,你二婶愁的就是这个。子谚她们的生辰都是自家人一起吃个饭,至多姐妹之间互赠个手帕香囊什么的。这打首饰做衣裳的钱可从哪里出呢,再说我们乡下小地方有钱也没得买,客人更是不好请,到时候办的冷冷清清,只怕子谣更要伤心了。”

噗,铃兰心中狂喷,这老头是把她当做人工活体暖箱用了啊!

“正是她,这丫头胆小安分,以前孙儿也没有多留意,有翠竹他们在的时候也显不出她来,正因为此乐氏倒还没有怎么为难她,乐氏来后三年无有所出,母亲才做主给她抬了姨娘服侍我,才发现她听话懂事,率真可爱,倒也投孙儿的缘。说起来她也算农户出身,那年安徽发大水他爹带着她乞讨到咱们这儿,父女皆病了,实在过不下去才卖给了咱们家的。”

“什么?”白露的嘴巴都可以塞下鸡蛋了,一两银子,谁会花那么大的价钱只不过买个吃食?“去吧,去吧,”铃兰推了推傻了她:“记住,来了人就说这个价,千万不能少一点,还有千万就是不能到街上吆喝着卖啊。”白露愣愣的领命而去。

铃兰吁了一口气,她这走的是奢侈品的高端路线,成败在此一举啊。

之后的几天铃兰就没空再想这桩事情,而是专心在屋里提高自己的女红水平。女红在这个时代就如计算机于现代人一样是属于必备技能,铃兰仔细揣摩了老太太对自己的期望之后,认命的拿起来了针线。上辈子学习的山一样高的管理学书籍铃兰没记得多少,但是她深深的记住了一位老师的开场白:管理学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因为它的研究对象乃是人这种世间最复杂的生物。管理学,说到底就是一门观察人运用人激励人的学问,是把最合适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的资源调度调配的学问。听了这话之后,铃兰一直把观察别人和揣摩别人当成了一种对自己的训练,靠着对形势的冷静思考和对身边人的琢磨,她成功的度过了怀孕期的种种敌对生下了儿子,而今,她又要再次为自己的前途而努力。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生育后就求子诺让她离开俞家,但是这种想法在见到儿子第一面的时候就被她舍弃了,到底是母子连心骨肉相连,小团子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欢快的笑了,一点不认生的扭着身子要她抱。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瞬间击溃了她的所有理智,做为母亲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从那天起她就断然否定了离开的想法,而是苦苦思索如何在俞家混的更有地位更有分量,在儿子未来的成长之路上帮上一把。

学习女工就是她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合适做的事情,亲手绣的东西可以用来讨好老太太或者表达对儿子的关爱之情,是一个本分善良的姨娘形象的最佳诠释,更何况她如今也真没有其他事情可干,整个俞家都在为过年而忙碌,子谣被老太太天天带在身边指导,子诺也在书房和会客厅之间穿梭,甚至有几天还跟着四叔去查看底下的庄子,这对这位长年读书的大少爷来说也算是一桩新鲜事,回来之后很是和铃兰感叹了一番,连连说古人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欺我也。铃兰当时正满心羡慕嫉妒他可以自由的出入而自己只能呆在这个四角庭院里望天,不免有些不悦,子诺好像想起了什么,坐过来笑嘻嘻的问:“你不是之前就总说想到外面看看么,如今还想去么?”

“当然想!”铃兰惊喜的说,这个男人还不算太笨,开始察言观色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子诺看着她瞬间雀跃不已的样子,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现在还不行,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我带你去昌州城里看灯。”

“啊,要等那么久啊。”铃兰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我也没有办法,除了元宵看灯之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带你出门啊。”子诺的眼神有些抱歉:“其实元宵那天我估计祖母也不一定会同意我们去,不过你放心,若是真的不行的话就等祖母歇了以后我偷偷带你出去,从这里快马到昌州城也不过半个时辰。”

听着子诺郑重的承诺,铃兰委屈的点了点头。她明白这已经是子诺能为自己做的极限了,想想前世自己还曾因为错过一次朋友聚会和家人吵闹,生气时说自己像旧社会的小媳妇一样命苦,如今才算真真体会到了旧社会的小媳妇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到底有多苦。

不过内心的苦痛还可以通过做自己的思想工作解除,现实的难题就不那么好对付了。铃兰有些傻眼的看着子诺熟练的走向床边,一副要在这里留宿的样子,内心十分的慌乱,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有权利睡在自己的床上,可是她毕竟是个冒牌货,还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前世的生活,就这样和子诺睡在一起算怎么一回事?之前子诺还会顾及到他有孕在身以及后来坐月子,可是现在孩子也生下了,月子也过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的丈夫呢?

子诺坐在床边也很郁闷,按理说铃兰这会应该主动过来帮她宽衣解带,服侍他睡下,可是她却一脸无奈揪着眉毛干坐在桌边没有一点表示,子诺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小妾已经是换了人的呢?铃兰因为要生存的缘故已经用最快速度掌握了这个时代的礼节和生活方式,别人若是看到她在老太太那里伺候时手脚麻利中规中矩的样子绝对不会怀疑,可是子诺早就发现只要是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铃兰就会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有时候是很自然的指挥他拿东西,有时候是吃饭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自己盛饭,有时候是和白露三星聊的高兴的时候就以你我相称,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在这里留宿时她不管不顾的先把自己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起来。不过之前他为着她有孕没有计较,可是今天,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还愣着干什么,熄灯安寝了。”

铃兰觉得有必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毕竟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和他擦枪走火的准备,她小声的试探着:“哪个,嗯~,妾身有些身体不适,怕影响爷休息,要不您先到别的屋里……”

子诺被她突然转变的称呼搞的很不适应,寒着脸说:“那里不舒服?”

“这个,呃,这个,我也说不好,但都是女人的事情了,爷,您……”

“不舒服怎么不叫大夫来看看,你刚生完孩子,虚弱的很,落下了病根怎么办?”子诺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话。

“不用不用,”铃兰慌忙摇头,她这会可不想给别人留下多事的印象:“我的身体我知道,无妨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就是,就是不好服侍爷了,要不,我叫康佳来服侍您。”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为自己终于想到了一个脱身之计而高兴,急忙高声叫外屋厢房候着的康佳进来。

子诺的脸黑的像锅底,任由康佳进来铺床叠被,往熏笼里加了百合香,又给自己脱了里外衣服,换上寝服。这康佳本身颇有几分姿色,被选到铃兰这里当差已经心有不甘,后来整日里看到铃兰穿金戴银更是眼红,心想不过是个丫头抬上来的姨娘,自己如果努力的话,说不定哪天也有这个福气,心中早就有了不安分的想法。今日正巧铃兰叫了自己进来,当然做的尽心尽力,一切都做完了还赖在床边媚声问道:“爷,您觉得奴婢铺的床还行么,这里要不要垫高一点儿?”

子诺看了一眼桌子旁边木头一样的铃兰,没好气的冲康佳一挥手,打发她下去:“你还不睡么?”

铃兰见她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所谓的“服侍”的意思,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好磨磨蹭蹭的爬上床,和子诺同榻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