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他的嗓音懒懒淡淡地传进我的耳朵里:“师父临走时叮嘱我照看好师姐,否则师姐劫难将至。话已至此,我算是仁至义尽,倘若师姐执意如此,我又能奈何。”

我一进他屋,他屋里点着驱雨季蚊虫的檀香,闻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他一身白衣道袍,银带袭榻,打坐认真得很。

我道:“孟桓卿。”

他正端坐在石床上,打坐。

宋连慕低着眼帘,大气不喘一个,很平静地问我:“师姐来这里干什么?”

我当即就大喊一声:“殷叔,你孙子和大黄打起来了!”

然后晚上就开始对我说教。她很高地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先说我如何如何萎怂,好歹我也是当师父的,这般畏畏缩缩连个徒弟都搞不定,丢我们女性朋友的面子云云。殊不知,这长期以来,束缚我的不正是我和孟桓卿之间那唯一的纽带——师徒伦常么?若不是因为这重特殊的身份,我还会留孟桓卿这么大这么清白?

见他这么直接,我也就不跟他拐弯抹角了,道:“那晚的事情,真的是一个误会。掌门师弟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成么?”

我这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床前站的正是一路抱我回来的掌门师弟。

这师弟,忒不懂人情世故!好歹我也是他师姐,稍稍送两瓶儿这样的药给我会长胖吗?

我抠了抠嘴角,道:“这不是想好得快些么,就涂了点。”

还好……还好……孟桓卿的白帕子给了我很好的慰藉。我深吸几口气忍着,待那股疼痛劲儿缓过来了,才敢松了口。

我便道:“那桓卿快回去招呼招呼,莫要怠慢了。为师再歇歇,自当晓得回去。”

孟桓卿低着眉目,认真道:“师父莫怕,让弟子看看。弟子平素有跟炼丹房的师兄弟们学习一些。”

这嫩豆腐……何时这样懂风情了?

孟桓卿不再说话,我便主动迎上去,和他一起摘桑葚。孟桓卿随着摘桑葚的动作,宽大的袖摆偶尔从我脸颊侧边轻轻扫过,盈起一道轻微的风,夹杂着孟桓卿身上独有的干净的气息,令我心神荡漾。

我早知道,这女人是情场老手,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的。况且我对我那爱徒的情义是多么的炽烈……

琼华的姑娘没有在帮孟桓卿摘桑葚,而是时而采摘下桑树上一片最嫩最嫩的叶子,然后拿在手中把玩,摆出各种姿势,想引起孟桓卿的注意……

眼下借帕子的是男的还帕子的是女的,不知道话本里的那条定律还会不会生效。

虎兽以为我们是来跟它抢地盘的。

我直勾勾地望着那么多孩子中间的孟桓卿,他就端端正正地站在玉泱派的山前,成功突破了层层阻碍,勇气与智慧并显,已然算是一名合格的入门弟子。

我转身便朝着孟桓卿离开的方向走,心里头豁然开朗,道:“我这就去看看,不然指不定他会做出别的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姑娘们好好玩,玩得开心舒心放心,我玉泱的徒侄们,可别怠慢了她们,啊!”

掌门与掌门撕破脸皮,这架是值得一看的。

剑仙台下方,琼华派的女弟子纷纷落地收好自己的佩剑,整个过程婉转柔美,且女弟子们个个又生得娇美水灵,让我玉泱的男弟子们都看得痴了。

宋连慕不清不淡地睨了我一眼,道:“哪里比得上师姐悠闲。”

届时由我们这边挑选的弟子和琼华那边挑选的弟子进行单打独斗,当然,我们都是正规的门派,比试什么的都主张点到为止。

“对不起师父,弟子以为师父是在做噩梦”,孟桓卿很闷,很楞,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把“欠揍”两个字用在他身上我又舍不得,他道,“今日是我们与琼华派的仙剑大会,师父迟到不得。掌门以派人催促多次,让师父快快去剑仙台。”

孟桓卿啊,我霸王你不成,请问你可以霸王我么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干什么?”

宋连慕抬手指了指已经不远处的孟桓卿,道:“来看可爱的徒侄的禁闭成果。”

我问:“你明天再看不行吗?”

“明日事多,今天刚好有空。”

孟桓卿看见我和宋连慕,愣了愣然后快步迎了过来,作揖道:“见过师父,见过掌门师叔。”

宋连慕薄唇如勾,笑着说几句勉励性的话,问孟桓卿于禁闭期间有什么领悟。孟桓卿说了他有什么领悟,然后宋连慕就开始对孟桓卿的领悟表示欣慰了……整个过程,没有我一句插嘴的余地。

连我想把我的梅子糕递给孟桓卿尝尝都没有机会……

我不由对宋连慕恨得牙痒。

等到宋连慕和孟桓卿说了半天,才假意注意到我,再假意疑惑道:“师姐为何不说一句话,莫不是还在怪师弟罚了桓卿徒侄不成?当时的情况,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瞧瞧他说的是人话吗……说得好像,我有多么多么的小气,而他又有多么多么的大度和无奈!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避免在孟桓卿面前露出我不美好的一面,笑着哆道:“掌门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往后桓卿还要多靠掌门师弟教导才是。”

宋连慕挑眉,笑得明媚如春光道:“那方才我见师姐几番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想和徒侄说吗?是不是我在这里妨碍到师姐了?”说着就转身,“那我这就走。”

快走快走,太妨碍了,简直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下一刻,我又很狗腿地拉住了宋连慕,赔笑道:“瞧师弟说的,我能有什么话说,好似我有什么话是见不得人似的。”

后来,告白一直没有好时机。我也只象征性地和孟桓卿说了几句勉励性的话,然后把梅子糕全塞宋连慕嘴里了,才沮丧地离开。

事实证明,面对一件事,越是要去计较越是过不去。

就好比宋连慕,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他自己就觉得无趣了。比平时多出来晃了两圈多关怀了孟桓卿两天见我采取保守措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后,他就兴致欠欠了。

后面即便是我再在孟桓卿眼前晃,他也没有再多管什么。

一时间我为自己的策略感到窃喜不已。

然而再后来我才明白,宋连慕之所以不再插手我和孟桓卿的事,是因为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天,我带了一袋瓜子一路边磕边走,迎面碰到从修行场回来的弟子们,皆对我颔问礼,但都没有走很近,反而比平时更远。

我是知道的,我大玉泱的弟子们都很有素质很懂风度,他们刚刚修行完毕,想必是怕自己那一身汗味熏到了我。

但我却觉得朝气蓬勃。

试想一下,若要是换做我的孟桓卿,这样一身汗意地从修行场回来,道袍有些汗湿衬着他身材英俊挺拔,因修行太累而微微喘着气,面颊稍稍有些白里透红,然后到我面前性感地唤我一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