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满朝的所谓的清流名士,明里道貌岸然,暗里放浪形骇。道德伦理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外衣,法礼法制不过是用来对付异已的利器。即使是在翰林院这样标榜清高之所,吃喝嫖赌的风气也猖狂得很,更何是那权欲熏心寡廉鲜耻的政治圈中心?

而如今,那份收敛然已修成了内敛。锋刃入销,遮掩住的是浮光,裹腹着的是明锐。

叶辰整日画梅打时光,照着宁飞送给他的那块玉骨含香牌子画。一株寒梅一身傲骨生于顽石之上。

“我知道,破石兄的作品多半都是稀罕的宝贝。”他翻过身来面对宁飞:“等我哪日落泊了还可以拿它换得几顿温饱。”

叶辰抬起一条腿往后蹬,宁飞却趁机将一条腿挤进了进去,然后向上紧紧抵到根部,占据了热乎乎的那个地方。

“哎——”叶大人拉长了声音:“亏你还是宁大人的知己,他其实就是个麻花肠子。你想想看,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希望儿子官场走向仕途,实则内心还是对儿子将来光复门第抱有很大的期望,否则当年不会在家境如此落魄饥寒之下,仍一点也不放松儿子的学业功课,甚至连琴棋书画也一样不捺。”

两师徒也是分别了近一年才重聚,虽然中午就一起用了餐,但到现在才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于是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深夜。师傅这回把话说得很明白,过了这个年就要把玉坊交给宁飞来打理,而他自己则准备回苏州老家继承祖业做教书先生。

“你也太霸道了吧。”他存心急他。

过了几日,那缠人的病魔终于从叶辰的身上慢慢褪走。那晚,才刚刚断了药的他就又溜去了宁飞的房间。

然而,爱深情怯。知道他有早晨贪睡恋床的习惯,疼惜他昨夜一次次的承载迎合,此刻只想化为他身上的一袭薄裘,地贴着他,密密实实地霸着他,不让任何人碰及分毫。

可好?——

昨晚没有前车经验的两个蒙懵少年折腾消耗了整整一夜,才终于无师自通地找到了通往快乐世界的销魂甬道。这种源自本能的技巧一旦被掌握领悟,就会以不可思议的度进步升华。

叶辰和唐清儿也不由自主的围了上来,因为这幅画、这幅画的作者、还有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实在太有名了,但凡爱好笔墨丹青之士都视这幅画为绝世瑰宝,能亲眼一睹它的芳颜是多少风流才子的梦想。拥有它,更是豪杰达人们孜孜追求的目标。

八王之乱。

有一回……

千思万绪千言万语一下子冲到喉下,哽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西域?”叶辰呆望着宁飞,手臂一摆将手侧旁的一杯热茶扫落到地上,在这一天里再次失态。

他象做了亏心事似的双目不敢直视、言辞闪闪烁烁,身体象避着什么似的与宁飞保持着距离。

“辰辰,今天你是寿星,就依你,年年岁岁人相同。”宁飞朝着他举起了酒杯:“既然赶上了,我先敬你一杯。”

但是,这其中恐怕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俩人都心知肚明,却从来都没挑破,也没有办法挑破。

其实,不久前叶大人已经开始悄悄地为宁父的平反昭雪之事而谋划。一来好友一场的宁大人本来就是蒙冤受曲;二来当然是官场上的政治角力,为的是借力打击自己的敌对势力。不过这还需要从长计议,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达成的。惜才如金的叶大人想在事成之后将这位才华横溢的年青人收入帐下的念头也是不言而喻的。

“这块料子我想交给破石来动刀试试,雕个山子。”父亲抚着手边那块陈先生刚刚送来的白玉原石。

“你不觉得这幅画很有意思吗?”Allen悠悠地说着慢慢地转头。

宁飞的眼睛却被宣纸上那颗印章牢牢地钉住,那个“清”字红得那么“正”,“正”得令人心妒如火。

“画是极好,只可惜这枚章,……,这个“清”字的笔法,失了点雅致。”宁飞收回目光,笑得刚刚露出酒窝。

“这枚章是我自己描的字再去寻师傅刻的,所以让宁公子见笑了。”唐清儿从案上的印章盒里取出了那颗西冷印章递了上来。

“啊,那是在下冒昧了。”

宁飞接过印章,整块料子保留了裸石原型,只在底部切了个呈不规则椭圆型的刻面出来。

“其实唐小姐的字写得很规矩很好看,如果刻在方方正正的料子上,那才般配。只是这块西冷,虽然质地上乘,可惜有些随形。应顺其自然的形态来布局字体笔法,方能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宁飞说完话递回印章,酒窝更深了几分。

唐清儿点头:“当初刻它之前,自己也是写了上百个字样,越是想着要随形取巧,越是生硬露拙。于是,索性中规中矩一笔一画,如此刻来,虽然不能尽善尽美,却也四平八稳不至于浪费了料子。”

“但在下以为,如此的勉为其难,可不正是一种浪费。”

唐清儿将印章小心地收置到盒中,然后开颜一笑:“谢谢宁公子指教。今后若是再寻了好料,定要事先向宁公子讨了字样再交给别人去刻。只是,这颗西冷得来是缘分,一笔一划都是奴家修缘的心意,自己欢喜就已经心满意足,只知道今生今世都会好好地去爱惜它,从来也不指望它成为杰作瑰宝流芳百世。”

“原来是信物,那就难怪了。”宁飞的眼色略带轻蔑。

“倒也不是信物,人家随手扔来的,我就当作宝贝了。”

“那何不刻个字再送还给那人,让他也知道你的心意。”

“可惜我没有宁公子这般的才华,故也没有宁公子这般的胆量。正如这幅临摹的《玉骨含香》,同它的原画一样,即使画得再好,都是不可以示于人前的。”

唐清儿说完话松开手指,木盒盖“叭嗒”一声牢牢合起,只留下活环的铜扣悠悠轻颤,许久不停。

宁飞却好似听到了那两声重板拍在了叶三少的身上,在片刻的恍惚里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