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进榆树皮村口,村书记就说于淑贤来电话了,乔老师媳妇跑了。

大吵吵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命该如此,在劫难逃……

村里姚书记有些熬不住了,先对二扁屁说:“都啥时候了,你媳妇还不上车?昏还能顶了死咋的?”乡里已经给村书记连续开了几次专项会议,每次都很硬,每个人都下了决心,签订了合同还打了包票,和年终的政绩、工资都有很大关系。

胡青原买了两本书,一本是莫泊桑的《温泉》,一本是西班牙佚名小说《小癞子》。她不喜欢这种小说,对这两本书尤其陌生。正因为陌生,就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高雅,很有层次,也很值得崇敬和热爱了。

仿佛都很随意,又心照不宣。因为他们再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仿佛在期待着一个开场,一个新的继续。

走到一个叫百老汇的鞋店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突然奔过来喊:“妈,我老姨来了,叫你马上回去!”

杨柳的寝室和一般单身宿舍一样,没有什么摆设,一张床,一个衣服挂,一个洗脸架,再没什么显眼的东西,倒是窗台上的一盆文竹和一盆水仙显得文静而又雅致。而顺墙摆放的那张单人床,虽然有点单薄,却像她的身材,修长而又秀气,雪白的床单洁净得闪光耀眼。

在往回走的一趟街道里,许志和指了指西北角的一个砖瓦房,“你看人家齐世龙,就一个小女孩,再给指标都没要,家里除了种大田地,还养鸡、养猪,都有一定规模,孩子刚上小学就送城里亲戚家念书去了,学习可好了。”正说着,只见齐世龙拎着猪食桶正往一排木板圈的木槽子里添饲料,媳妇捉着一只雪白的大公鸡从一个塑料大棚里走出来。

走出乔老师家胡青原心里热乎乎的。他心想,还是得有知识有文化懂道理,要都像这样的计外户,计划生育工作该有多省心呀。心里就不明白,这样通情达理的计生对象,许志和和于淑贤咋说是个难缠户?他甚至想,他们本乡本土的,怕是曾有瓜葛和利害冲突吧?

胡青原心里明白,别看他新来乍到,现在就看他的了。于淑贤和许志和不过是蜻蜓点水地意思意思,也就算对得起上下级领导,对得起乡、村给他们开的工钱了,剩下的一团乱麻主要靠自己来理顺了,至于你是不是刚参加工作,有没有经验,谁管那个,一定程度上,你越出笑话、越尴尬才好呢。他硬了硬心,板起脸,“许志和和于主任已经说那么多了,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这次我就包你们大桦树乡,凡是计划外怀孕的,不管谁,必须做下来!”他只觉得脸上燥热,声音有些颤抖。他哪做过这种事呀?

胡青原别看是从小儿在山沟子里长大的农村孩子,从懂事起基本上是从这个学校走到那个学校,其实农村的事情并不熟悉,对农村工作更是一无所知。从刚才的瞎侃,他觉得白兴元这人很滑、很难对付,马岩东的话看似郑重其事,里边含义很深奥的,说明他们不仅了解,而且非常熟悉。他这个刚踏进社会的新手要和白兴元搭档,显然嫩了些,而这次大会战又非同以往,看尤主任那意思,就是背水一战了。胡青原心里不由得紧张。路上有意无意地和许志和闲聊。他的话不多,却很含蓄、实在。他只说乡里的工作压力较大,包袱较重,就说眼前的小柳树,就有几个难缠户。胡青原的理解就是,大桦树乡以前的工作很滞后,要想一下子翻过身来,可积重难返呀!他知道他很不容易,守家在地,又属乡里临时聘用,工作上必须干好,又不能生疏了各方面的关系,一定程度上属于上挤下压,前后不得的角色。

尤主任好像耳朵给烫了一下,愤怒地躲开柴松的大嘴,毫无顾忌地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要,让他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听着没?这个白兴元,就好扯这个!咱们有些助理就犯这个毛病,精力不用在工作上,就知道搞关系、挖门子,专走邪道,上两次大会战为什么失败了?当然我还没来,也没做过细的调查,咱也不能轻易评论前任领导,这回要当做一条纪律,不管谁,不管在单位、在家,还是在乡下,任何人不准收下边东西,一但让我现,礼物原数退回,赶紧找地方走人!”

“小胡,别听马岩东胡说,他是法规办公室负责人,还管宣传,马上就要转正了,是计生委的顶梁柱呢。”

走过一个山沟,爬过一座陡岭,拐过一个山脚,又登上一座不像小山的小山。在一片高大、茂密的松树林里,那人停下来,从手中的一个塑料袋子里拿出一把手锯,开始紧张急遽地采伐起一棵碗口粗的落叶松来。

胡青原动了一下,要上去制止。

许志和摆了摆手,“还干咱们自己的事吧,这种事农村多的去了,不然一片片树林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