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余也不叫方菲菲姨,她称方菲菲为“那女人”。

方年失落又有点儿难过,装作毫不在意地低头一笑。

一张上年月的木工沙发,一张四方小饭桌,两把木椅子,就囊括了整个小客厅的家具。

穆余从旧楼区入口处那道水泥台阶慢吞吞走上来。

就在她小事业蒸蒸日上的这段日子,她和方年那个从未谋面的渣爹勾搭上了,然后就开始她为爱情奉献一切的舔狗生涯。

最美好的花季少女时期全喂了狗已经是没办法的事,然而俗话说吃一憋长一智,方年她妈却是完全相反的。

在渣爹那儿蹉跎近十年的青春,全方位的失败透顶之后,又过两年,年过三十的她变本加厉重蹈覆辙。

她再次和一个烂男人好上了,并且成果也更显著——他们真正的谈婚论嫁。

方年十岁那年,她妈回老家,一方面是处理爷爷的后事、继承爷爷微薄的财产,一方面是打着要带方年一起到那个烂男人家的计算。

她这个妈扔她在老家不管不顾十年,等爹死女不再亲,反而突发良心未泯似的,不愿再让她一个孩子孤零零的生活。

言语上是深明大义的说法,意思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方年深切的无以言对。

但也许是为逃离再没有爷爷的老家伤心地,也许是真的对这个几无感情的亲妈心存一丝微薄的幻想,方年那时没有要和亲妈掰扯“十年都没有管过我,现在讲母慈子孝什么样意思”的心神和力气。

她整个人都空荡荡的,心里无着无落,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就这样,她机械地任由她妈驱使着她动作:

收拾行李,带她上车,远离乡下老家,来到五百多公里外的繁华大城市,进入她妈谈婚论嫁进行时的新家。

说是新家,也就一个不到一百平米的出租屋。

在这里,方年遇见了穆余这个瘦猴儿一样的小崽子。

小崽子瘦骨嶙峋,方年乍眼看到,就像从电视报道上看到的那些战争地区长期吃不饱的难民孩子。

细胳膊细腿,竹竿儿似的撑着一件过大的衣服,飘飘荡荡。

方年那时朦朦胧胧的飘想,这瘦猴儿他是从来没吃饱过饭么?

从家里坐车出来的一路上,她妈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重复新家情况没停过:

住哪个城、家庭成员有几个、继父继兄怎么样……

依照刻板的公众形象,后妈这个角色应该十之八九都是恶毒的。

方年她妈和恶毒扯不上,但显而易见,她对穆余这个继儿子别说做后妈,表面叫她一声妈的样子都不需要做。

在车上谈到这个继兄时,她妈很敷衍的说,那小子我也不稀罕她叫我妈。我才不耐烦管他,他也不要来招惹我。叫我一声阿姨就好了,大家相安无事。

方年进了新家不久就明白一件事,她妈和继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对恶夫狠妇天作之合搞到一块儿,祸害和祸害过日子,甭提多精彩纷呈。

而她和穆余这两个苦瓜娃子就是这两个祸害之下的不幸承受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