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真真切切地爱慕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摄影师和费导是老搭档,调侃起来常常没轻重。那天要拍一个慢镜头,摄影师问费导,胶片升到多少格?

是否会有隐患?是否为他带来麻烦?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一个少女,深更半夜在街边逗留两个多小时。是否说得过去?

警方办案不管席正修是不是明星,一切只讲证据。他们要求席正修说出自己舞会结束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很自然地问她:“吃不吃关东煮?我请客。”

“还有航拍那天,没有我的戏,我和导演组的姐姐们躲在临时搭的小草棚里。大家都很冷,只有一杯热咖啡,大家传着喝。

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两人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恍惚地怔了怔。这一场夜奔,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大家都累到极限,情绪涣散,牢骚不断,抱怨气候恶劣,抱怨工作时间长,抱怨睡不够,抱怨导演的坏脾气。整个剧组充满唉声叹气。

她不能放弃这信念。

梦非淡淡地说:“我现在也没有追星。”

张姐略有尴尬,随口应了一句,“青春期都有些叛逆的,非非已经算听话的了,聪明有礼,功课又好。”然后匆匆出门去。

梦非刚进组的时候,王小毛也像组里其他轻浮的男青年一样,偶尔用些含蓄的荤笑话来逗梦非,梦非一概听不懂。后来他识相了,荤笑话不讲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倒是不会忘记拿来逗梦非一乐。

陶文嘉怀孕?梦非惊呆了。

副摄影立时反击,“是你们武行活儿不好吧?摔个马还要摆这么大一摊子,把地都盖住了,怎么拍?”他的话表面上是在指责武行技业不精,动作戏设计不够巧妙,但内里锋头又直指梦非和席正修娇气,落马要用这么多海绵垫。

她拿出手机给顾芳芳发短信:席正修有女友。

她看得出来,他关心她,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送给她;见她天天吃方便面,就把自己的早餐给她吃。他对她好,但又不愿和她过于亲近。他对她的好,更像是长辈对孩子,带着责任,带着严厉,甚至带点兄长对小妹妹的那种不屑一顾和不耐烦。虽然心里疼惜,表面上却又冷冷的,懒得啰唆的样子。

梦非唏嘘不已。

孤零零一个小女孩,第一次离开家庭、离开学校,到了陌生环境,投入高强度工作,能不能适应?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天冷起来,在野外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她能不能撑得住?他拍惯戏了,知道这一切,所以他说了那几句话。那是真正关心她、为她着想、在意她的人才会说的话啊。

一个人对自我的肯定,无需眼见旁人的赞赏。无论做什么事,信心都是最重要的。信心应该像这蓝色小鸟,被放出牢笼,自由飞翔。

梦非心想,这人有些奇特,明明是个随和的人,也不见得有架子,却自有一种孤傲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即使有人想挑他刺,说大牌明星目中无人,但他言行妥当,客气礼让,从不落话柄。

梦非连忙回过去:跟电视上一个样。

“就是啊,她凭什么呀?真看不懂哦。”

导演在副导演耳边简单而快速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看监视器去了。

书店旁边是个影城。此时,顾芳芳不愿跟着梦非在书店继续流连,要拉她去影城门口看电影海报。

她却忽然觉得失落,“是,在你眼里,一切都不算什么。你从不与谁争执、斗气。你完全没脾气,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很淡漠,总是无爱无憎的样子。你的心灵力量够强大。你了不起。”

他仿若听不出她话中的情绪,只淡淡地回答:“我的工作要我体验许多不同的人生。演员这门职业,耗费人的感情。有时我觉得疲累。”

她怔怔地望着远方,“是啊,怎能忘记,你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她叹口气,又说:“可是,你总得偶尔做回你自己啊。除却拍戏以外的时间,你总是沉默寡言,喜怒爱憎、七情六欲,全然不形于色。你把自己藏得那么深,不肯流露一点真性情,不肯展露一点自我,到底是为什么?

“很多次,我忘记你的真实身份,真的把你当成了李将军。是你演得太好了吗?让我也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你让我完全入戏了。可你却能随时抽身而退。卸了妆,换身衣服,你又是别人了。你离开的这几天,又穿越到了哪个时空?扮演了谁?”她说着笑起来,“现在你回来,又是李将军了。可你当李将军还能当多少天呢?我当若翎公主,又能当多少天呢?

“你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而出色的演员,必然是无情的。”她怔怔叹道。

她抬眸望着他,“你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吗?”

他听她说了那么多,微微动容,轻声回答:“一切事物都有其自身规律,宇宙万物并不考虑你在乎或者不在乎。”

“可还是会有不同的。你就没有真心在乎的人或事吗?”

这个问题似乎触碰到他的某个禁区。他忽然别转头,不做声。

她说:“在戏中,你是个充满激|情的人。在现实中,你却是极冷淡的一个人。我听说,一个人如果很冷漠,一定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事,看透了太多道理,所以不再付出感情给任何人、任何事。”

她又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你只肯活在电影的世界里,不会后悔吗?你难道愿意一辈子躲在一个个虚拟的角色后面?”

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她轻轻地说:“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离开。我让你失望了,也让大家失望了,对不起。”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小小的一张面孔,这样苍白,这样倔强。

她也看着他,眼中透出微凉的光。

片刻停顿后,她忽然冒出一丝邪恶的幽默感,“或者,我们一起走?现在就走!”她狡黠地笑着,“公主和将军连夜私奔,把他们所有人都气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