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所有,承受了所有比死亡还要沉重痛苦的代价,换来了心中向往的人的背叛,她玉儿,身为公主的一个奴婢,出卖了肉身,出卖了灵魂,最后得到的,是自己最敬爱的公主无情的飞针。

她忽然好怕失去他,最后的依靠。

她听着,沉默了。

他不可以再消磨时间了,因为他已经看见尸群突破了玉琴和碎岳的第一防线,他的两个助手虽然不是泛泛之辈,但是面对这样数量庞大源源不断的敌人恐怕难以抵挡。

他继而左斧凝聚天雷,一把扔向一堆尸鬼,一道雷光拔地而起,雷波蜿蜒横扫,那大批卷入雷光之中的尸体都被灼烧得发黑,张着嘴在咆哮的雷鸣中发着弱不可闻的叫喊,最后灰飞烟灭,了无踪迹。

眼前这个怨气缠身的老人,就是被魍魅俯身的月国国丈,无瑕的外公云安侯。魍魅是一个又怨戾杀嗔四种恶气形化而成的妖怪,爱吞噬怨气滋长自身的修行。

“呵……傻女孩……”他挂起一个微笑,红月之下那笑容渗透着浓浓的杀意,他手握一柄尖刀,高举过头,笑道:“你的血,我收下了!”

无瑕赶忙捂起耳朵,挡住那些什么妇德妇颜妇容妇功,什么《女经》、《理学》、《列女传》之类的轰炸,光是看着外公打桩机似的嘴唇都令她身心疲劳。

她踱步走到偏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玉儿并不在这里。

“回来真好。”踏上山腰的玉石路,无瑕审视着山下一片和谐宁静的村村落落,对身边的玉儿讲:“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呼,还是大人的做法好,和烧艾草一个样嘛,蚊子全没了……”碎岳难得调侃一下,他用手肘撞一下玉琴,说:“你的武艺生疏了,搞得如此狼狈真不像你的作风。”

“鬼……”玉琴心叫不妙。

翌日清早,问安的两个侍女发现她们的主子不见了,无端端地丢失了大王的贵宾可是杀头的大罪,吓得两个小虎妖丢了魂儿似的,飞一般跑去禀告虎王了。

他的手再次落在她的柔软上,销魂的手感几乎融掉他的骨头,他眼中喷火,玉儿只露出一小部分,而他恨不得自己的眼可以射出箭来,穿过层层阻隔,一览峰顶的无限风光。

“恐怕她来头不小,我想她可能是废掉自己一部分元神,才得以在那种情况下金蝉脱壳,那阵诡异的黑烟,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元神……可惜了,没有看清楚她逃向哪里,但是肯定逃不远的,碎岳,我们马上去追……”他忽然一口鲜血吐出,身体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玉儿惊恐地看着那个盒子,再看看玉琴,仿佛明白了他的真正来意。

“怎么了?”

“哈哈哈哈……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虎王举起手里的叶片,颤着声问:“这……是不是你做的?”

无瑕对小孩子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以前她经常去扶济和医治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对于小孩她几乎是零戒心,更别提眼前这个惹人怜的娃娃了。

“玉琴,吩咐琉璃去找碎岳,你一会儿到里边来……”虎王说完就径自擦过他身边,离开了。

“现在的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之后,自然会经历的……”虎王现在只能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对琉璃的教导,就像玉琴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

虎王额上青筋暴起,感觉整个身体快要了。

酒香飘来,虎王一闻就知道里面没毒。

玉儿手上一僵,敛起笑容,她看向无瑕,眼中流过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

姑且不说无瑕是她们大王最中意的女子,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已足够对她产生感情,任凭谁都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美丽温柔又刚毅不屈的神仙姐姐受到伤害。

“免了,让那傻蛋知道了他还不吃了你,然后风风火火地去找那个玉儿了。”玉琴摇起折扇,恢复了一贯戏谑的表情。

玉琴用眼睛示意那边的紫絮,让她安心,然后继续和无瑕交谈,他忽然问:“我干涉不了你和大王之间的事,说到底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我对你突然改变的态度十分奇怪,这件事必定事出有因,无瑕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好歹,让我知道你的心声,我无权要求你和大王完婚,但请让我知道,你拒绝大王,是出于自愿的……”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还有,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你要是胆敢做出任何背叛我的事……”男人那散发野兽光芒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须臾,他才粗鲁地放开她。

只轻轻一语,却让他如猛然触电。我不爱你。四个字,如狂雷轰入他流血的心中。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她的眼里,他依然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妖怪,她的仇人。

明明相爱的两颗心却只能永远在互相伤害的苦海里争渡,争渡,永远无法触及救赎的彼岸。

面对他的微笑,她曾认为那是冬日里最美的阳光;面对他的温柔,她曾认为那是最甜美的幸福;面对他的深情和关怀,她曾认为那是她的三生有幸,遇到命中另一半,哪怕是妖怪……

无瑕听着她的赞美,只感到内心针扎地痛,她不再回头,径直走回大殿,一路上,山风咧咧,她抬头,深深吸入风中的水气,侍女辛苦为她梳的秀发吹散了,也吹散了一切甜蜜的记忆。

玉儿的一腔怒火,吐出来只化作一句话:“公主,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堕落,实在令奴婢胆寒。”

那个身影跑走了。

她只是摇摇头,这次要再牵上那只手,只怕连魂儿都被他勾去了,她不能再给予自己迷茫的机会。

说完,他留恋地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迟一刻恐怕他就不舍了,每次看她,他总是毫不餍足。

虎王知道无瑕被这美丽的景象迷住了,她的眼睛中充满着刻意压抑的兴奋。

他在这片血土上,立下了一生的承诺,这片心,这寸魂,这一生,只为一个妖王而存在。

小莲见到碎岳就炸毛了:“死老虎怎么你也在这里!”

鼻中传来他身上的草香,她不着痕迹地挣扎了一下。他叹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让我如此伤神……瑕儿,如果我们之间重新来过,那该多好。让我想想,你永远是月国最伟大最高贵的公主,而我,会派遣使者过来请婚,我会为你办一个天地之间无可媲美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嫁过来虎族成为尊贵的王后,呵呵……”

虎王不忍看见这样的她,沉默片刻,心中忽然有了决定,他说:“玉琴常说,我的嗜杀最终会给我带来无可挽救的损失,以前我一直不明,现在,我算是有了切肤之痛了。瑕儿,答应我,好好珍惜自己,我也答应你,我用我的行动来弥补你,弥补那些死去的人们,我以虎族君王的名誉发誓,日月见证我的誓言……”

不错的味道。

他忽然停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毅然起身,悄悄出去了。

“孩子……”云安侯虚弱的声音传来,虎王只觉脚上一紧,看见挣扎中的云安侯,流着一身的血,却依然用全力锁住他的一足。“快逃!快……”他对着无瑕喊。

“老将军,你怎么样了?”无瑕急忙上前为他查看伤势,这种铁器有倒勾,刺入肌肤里面稍有动弹都会引起疼痛和麻痹。

旁边的老副将还想说什么,见到无瑕的执着,便不再多言,心中悲喜交加,他悲,悲的是月国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武将大多都是庸才,战事一发,逃的逃,躲的躲,军事力量已经枯竭,这个国度的命运已经注定了,这位亡国公主,却在不知绝望地挣扎;他喜,他打心里佩服这位伟大的公主,只有这样的英姿,这样的情,这样的觉悟,才配得上“公主”二字,这位伟大的亡国公主,将会永远留在那些幸存的月国百姓心中,并一代代口耳相传,最后被文官载入青史之中,百世流传。

无瑕一刻也不敢怠慢:“禁军校尉袁忠顺,兵部尚书陈尚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