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顺,喝凉水都塞牙。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窗真的吱呀一下开了,我看到的却不是周楚暮本人,而是一个长的女子。她穿了一件近乎透明的睡衣,睡眼惺松地看着我问:“找谁?”

窗体顶端

那么,刚才我毫不留情的一耳光,是不是等于亲手撕坏了饭票,扔掉了荷包呢?

我当然会假装不知道,好让她把这场在自己心里肯定已经精心排练过无数次的戏码演完。我的任务只是做一个合格的听众,装出惊讶到极点的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地说:"丁丁,你疯了!"

那夜于根海打了一夜牌,天亮的时候他回到了家。我已经坐在阳台上读英语,声音大而甜美。于根海走到阳台那扇大玻璃门前,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说:"看不出,你这么野。还敢当街打人。"

"要!"我只用了半秒。我为什么不要?反正偷出来的东西又不可能还回去,顶多以后我再也不去那间店就是。

可是,当我推开门,看见客厅里微黄的灯光,看见罗梅梅勾背独坐的身影,心,还是一下子抽紧。

"她没有病。她去了酒吧。一家叫-算了-的酒吧。"

那天晚上,我把床帘拉得密密实实,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思考这个严重的问题,一边看着剩下的两条验孕试纸。其实那天早晨的测试,她只用了一根纸,剩下的两根,一直都留在我这。

我忽然感到深深的抱歉,我还是罗梅梅唯一的世界。她在街头卖保险,开心,不开心,全是因为我。可她,已经不是我全部的生活。我已经慢慢长大,要去爱,要去接受伤害,要在外面的世界接受甜酸苦辣的考验和打击,而这些事情,我可能永远不能向她坦白。

而我做不到。事实上,这次考试我的名次有了惊人下滑,跟我的语文课以前都是120多但这一次考了93有很大的关系。

“对。”我只能承认。

周楚暮忽然迈近一步,用研究性的目光看着我,我和他之间,就像第一次在酒吧里一样离得那么近。我紧张地往后一仰,可鼻子里瞬间灌满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让人想起黑夜里的星星的味道,我似乎有些转移注意力,他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有一点异样。

“我撞倒了酒柜。”她说。然后她站起来,抻抻裙子,又昂起头,“快走,宿舍关门的话,不是好玩的。”

而且,看她的样子,好像早就对这一切了然于胸,唉,我真是太失败啦。

林枳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忧伤地问我:田丁丁,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转回头来看我,眼神已经和以往不同。

她在大风中长飞扬,对我惨然一笑,我的心都快被她的笑容绞碎了。

“林枳你不要这样,下来,下来我们一起回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周楚暮,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居然把这样一个难题交给我,太高看我了,难道你不知道,只有你才能救她。

“林枳。”我的眼泪流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求她,“求求你,别这样,求你。”

“田丁丁。”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温柔的,坚定的,“你别哭啊,田丁丁,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不。”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吗?”她说,“傻丁丁,你真这么想吗?”

“真的真的。”我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的。”

她笑了,在栏杆上面对我坐下来,两条通红的腿交缠在一起,像两只嬉戏的鲤鱼。她仍旧不说话,眼神却向我的身后飘过去。

我也不由自主的转身。

是周楚暮!他终于出现!像所有故事中的王子那样,我终于有些不那么恨他。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一步挪向前。他的表情像是刚刚走出赌场的小混混,全然不知外面的天翻地覆。

他只是喊她:“林林。”

“你走。”林枳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她说:“你该走到广场上去,就站在喷泉边,等我。”

周楚暮只是说:“你属于科学家,居里夫人。”

在这个紧要关头,这都是些什么对话?我怀疑我听错,可是这一切却又那么真实。

或许,我还是搞不懂爱,至少是爱情。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被言说,也不能被外人懂得。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我像一个看客一样无助和挣扎。眼看着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走向林枳,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好像没有听到林枳刚才的话似的:“居里夫人现镭,她还得过诺贝尔奖。她是波兰人,她热爱祖国,为了祖国作出许多贡献。这些我都研究过了,你是不是没想到?要不要看看我做的笔记?你要不要去我家,和我一起看看呢?”

林枳摇着头,不停摇头,像中了蛊术一般。

“亲爱的,来。”周楚暮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

林枳摇着头,身子往后仰去。我觉得我就要死了,我想尖叫,但尖叫不出。所以,我一定是要死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周楚暮一个大步跨上前,终于一把将她抱住,从那个危险的,随时置她于非命的扶手上把她抢救下来。

我清楚的看到,她眉宇紧皱,闭上了眼睛,在周楚暮把她救下的那个瞬间流下了泪水。

我的心在刹那间落地,又密密麻麻的疼痛起来。我捂着自己的嘴巴,泪水也忍不住潸然落下,我不清楚我的眼泪的来历,究竟是被这样的爱感动还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倒。

我只能上前再一次把林枳的手指一根一根把掰直,然后紧紧的握住了似冰冻过的它,就好像我们从未误会过,分开过。

林枳闭着眼,我想她一定是被自己吓坏了,周楚暮抱着她,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我们一起走下长长的楼梯,然后按开了电梯。

就在电梯门将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人。

丁力申。

他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就消失在电梯门口。

爱情,是多么的莫名其妙啊。

林枳去医院做手术那天,是我陪她。丁力申没有出现,他只是短信我:好好照顾她。

我一直在医院陪伴林枳。因为,除了我,没有谁会来陪她。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三天里,林枳的妈妈自杀了。

电话打到学校里,让林庚转接。这一切都是林庚告诉的我。

原来她从小失去父亲。

原来她与继父关系不佳。

原来她的母亲屡遭不幸。

原来,原来,原来我和我的母亲罗梅梅能够相依为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是这么幸福,幸福到残忍地反衬她的痛苦的地步。

我的心,在这些真相面前,忽然被悔恨装满。我想起了,自己抽她的那一记响亮的耳光。那用尽全身力气,毫不容情的一记耳光。

和林枳做“好朋友”两年,我才现自己对她的了解是如此之少。我从来没有去过她家,我连她初中是哪个学校毕业的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她她聊过她的家人,甚至当她爸爸开宝马来接她的时候,都只是自惭形秽地躲在一边,从来不敢上前和她的家人打招呼……

我对她的了解,除却血型生日星座笔迹之外,还有什么呢?又和其他同学对她,有什么不同?原来我们所谓的友谊,一直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支撑它的,是那些数都数不清的秘密,和我愚蠢的仰慕。

林枳,原来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幸运,一切补救都尤未晚。

我带着罗梅梅亲手熬的鸡汤去看她时,却看到病房外的门外放着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