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那只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我:“丁丁,我代你?”

“谢谢。”我说,“不用。”

我知道我可能在疯,如果罗梅梅女士看到她从来没有碰过酒精的女儿举起一杯金黄|色的啤酒一饮而尽,会不会吓到晕厥?可是我很镇定,出奇地镇定,咽下那杯又苦又酸的液体,居然没有咳嗽也没有呕吐。我清醒得出奇,听见自己用从来没有那么平静的声音问:“林枳,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林枳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然后,我听见她用强作欢欣的声音说:“当然,我们回去。”

她的声音里隐藏着什么,忽然我明白,其实,她也等不及地想要离开这里。

周楚暮凑上来:“就走?”林枳点点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枳忽然把我狠命一拉,我们就跌出了“算了”的大门。

夜半时分,街道上有一点点的荒凉。

“打车吧。”林枳说,“宿舍快关门了。”

“可我没钱了。”我情绪有点低落。

林枳不再说话。我拉着她:“快点走,没事的。”她却甩开我的手。她的身体开始有点抖,然后抖得越来越厉害,我问她:“你怎么了?”她却忽然蹲下来,蹲在地上,一言不,把脸埋在膝盖里。

她一直抖,一直不肯抬起头,我蹲下去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天哪,她的裙子缩到膝盖以上,在这么近的距离,我终于现,她的大腿上青了好大的一块!

“你受伤了!”我惊呼。

“我撞倒了酒柜。”她说。然后她站起来,抻抻裙子,又昂起头,“快走,宿舍关门的话,不是好玩的。”

她的神情骄傲而疲倦,像一个被废黜的女皇,但是,毕竟是女皇。

在那一刻,我知道,在“算了”生的事,肯定不只打翻几瓶红酒那么简单。

可是,我没有问。我们继续沉默地往前走,微凉的晚风中,我能感觉到林枳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她还在轻微地抖,我忽然心疼得要命,我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她,我的口袋里还有这个礼拜的生活费不是吗,于是我扬起手喊:“出租车!”

“丁丁,谢谢你。”她冰冷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还是个英雄,一股热流开始在四肢翻涌。

其实,是我的错觉,它们只在我胃里翻涌。

一秒钟以后,女英雄田丁丁感到一阵难以自控的恶心,在夜里十点的马路旁边,大吐特吐起来。

我,醉,了。

待我醒来时,我现我已经待在宿舍里了。

我睡在上铺,睁眼就看到淡蓝色的天花板。我看看周围,床上除了我,还坐着一个人:林枳。

我的心一提,也忙着坐起来。

她按住我,手指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声音,又转过头去。我躺在床上,现她的眼睛亮亮的。月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进来,照在她柔顺的长上,照在她半边脸上,她像是一座象征圣洁和永恒的雕塑,周身散光泽,惹人注目,却叫人不忍触摸。

我看着美好得近乎脆弱的林枳,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是坐一会儿,睡不着。”她轻轻地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

“对不起,丁丁。”她又说,“居然让你醉成这样。”

我一边笑,一边冲着她缓缓地摇摇头。是我自己要喝的,不关她的事。

她伸出手掌,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脸。那温柔冰凉的手掌,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噢,林枳,我的身边只有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真的。

林枳不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我都快睡着了,我才感觉到她翻身下了我的上铺。

那天我好像做了,我见了她的伤口,一块阴阴的青色,像枚不规则的补丁。我又见坐在我床头的她,用一个燃烧的香烟头,狠狠地烫了自己的胳膊。

醒来时,我一身虚汗,忽然从床上坐起,已经天亮,宿舍里所有人都起了床。林枳正在梳头,她和我对视,久久地温和地笑着,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又想晕过去的话:

“丁丁,你真可爱。”

甜酸:part1田丁丁4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过得无比狼狈。

先,当我从罗梅梅女士那里领来了这个礼拜的生活费200块,马上还给了丁力申,剩下的整整一个礼拜,都要靠上个礼拜剩下的49块钱度日。

其次,丁力申同学开始更加明目张胆地骚扰我的生活学习作息,好像一只警犬般到处翻翻嗅嗅,像要现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虽然不爽,但看在毕竟欠他情的分上,也只能忍受。

只有林枳好像完全忘记了整件事,整整三天了,自习时间她要么温书,要么在抽屉里偷偷研究时尚杂志,一次都没说去找周楚暮,甚至连他的名字也绝口不提。当然,也一次都没说要还我钱。

星期四的中午,当我又一次味同嚼蜡地忍受着学校食堂绝对便宜但是油水不足的煮茄子时,终于痛下决心,我应该跟林枳要钱了。

可是当我坐在座位上,千百次酝酿等她来了如何向她开口的时候,她却昂着头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一定又是遇上什么得意事了,只有考得很好时,她才有这种表情。

可是等她坐到座位上来,她却只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小瓶:“丁丁,这是我爸爸的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Bodyshop的眼霜和红酒面膜,美容大王大s推荐的哦,绝对好用。哪,送给你。”

我还没来得及客气没来得及推辞,她已经不容分说地把那两个小瓶塞到了我手里。

所以,我怎么还能跟她提一个“钱”字呢?

人家都送我这么高档的护肤品虽然只是试用装,但毕竟那么贵!,我怎么还好意思开口讨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债务?况且她迟早会还我。我知道她是有钱人,我曾经亲眼看见她爸爸开一辆宝马到学校来接她,那辆车,保守地说,起码得四十万。

我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可是,就算我有足够的耐心,命运却远没有我一半的耐心,下午的上课之前,班副抱来厚厚一摞资料,据说都是重金从湖北黄岗收购来的命题信息和试卷,对高考绝对有帮助,当然也绝对要收费——每人50。

奶奶的,活生生把我逼到弹尽粮绝。

罗梅梅女士出差了,我打电话给她,她居然记得很清楚:“你不是每周的生活费都花不完?而且不是还有压岁钱吗?乖,自己先垫一下,妈妈回来给你!”

她会给我,才怪。

而且,我怎么能告诉她,其实现在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