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样无赖,还说自己是千金,你羞不羞?”

那一刻的白衣如雪,与此刻何等相似?

只有月姨娘老老实实地,也不与两人相争,默默地退了一步,沉默地服侍着舒雪玉和裴元歌,至于裴元华和裴元巧,还是由丫鬟们夹菜服饰用膳。

“你刚才说,那位裴四小姐在病前容貌寻常,难道说她以前不是这样子吗?”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的敏锐力是常人所难及的,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再看看眼前的裴元歌,虽然美貌,但神情中犹有稚气,一团的孩子气,甚至身材……。小豆芽一棵!

宇泓哲闻言悠然一笑,举步来到亭内,揭起裴元歌的画纸,仔细查看着,点头赞道:“好一幅‘踏花归去马蹄香’,好一位裴四小姐!能得到如此好画,别说一斛东珠,就算千百斛,送给绾烟你又何妨?”说着,朝着裴元歌温柔一笑,黑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惊艳和赞赏。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没用的,”裴诸城摇摇头,“第一位主审官员就是依律而行的,结果被撤职了。”

说到这里,舒雪玉的脸上依然有着一种惊骇的神情。

察觉到自己也被这双眼眸所吸引,裴元华微惊,随即凝定心神。

见风向转了,李大勇顿时急了,忙道:“草民是说,小女懂得的一些这方面的东西。虽然草民家境寻常,但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当做儿子来样,也教了她不少东西。草民刚才说不,是说不要认为草民家境普通,女儿就疏忽了,草民的女儿也懂得这些的。”

“真正应该醒醒的人,是姨娘你吧?”裴元歌轻蔑地道,“就算我不是裴元歌,那又如何?姨娘你又有什么所谓的证据证明?晚间的那些菜肴,我完全可以当做没这回事。至于背上的印记……。”红唇微抿,明眸湛然,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姨娘好像忘了,现在在裴尚的眼里,我就是他心爱的女儿裴元歌。脱衣验身,查看女子背上的印记,对女子来说是何等的羞辱?你认为,裴尚会因为你的几句猜疑,就对他心爱的女儿做这种事情吗?我看姨娘是被这温泉的水温弄昏头了吧!”

“瞧婢妾这记性,把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喜好都记错了,该打该打!四小姐再尝尝这炙牛小条,这真是您以前喜欢吃的!”

只要她能找到证据,这个小贱人和舒雪玉就彻底完了,裴元歌,你没想到,你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想到这里,章芸终于觉得心头的怒火平息了些,是的,只要她伺机接近裴元歌,找到她是假冒的证据,那么从此之后,这裴府依然是她的天下,老爷依然是她的老爷……

这件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只有白霜和紫苑私底下欢欣鼓舞。白霜清楚地知道,十年前章芸怎样耍尽手段地对付舒雪玉;紫苑当时年纪虽然小,却也隐约记得,章芸怎样在三人中间挑拨离间,后来又是怎样苛待四小姐。因此,两人十分乐见章芸在裴元歌手里吃瘪。

表现上章芸现在仍是掌府之人,与先前无二,但后宅女人的荣辱,多半还是取决于男人。从舒雪玉出院到现在,裴诸城只在四德院歇了一次,还闹出大乱子来,裴府下人都悄悄议论着章姨娘将要失宠,也就没那么恭敬逢迎,都拿大起来。但这种事情,除非裴诸城再回四德院,用铁样的事实证明她仍得宠,否则无用。

消息传到四德院,章芸又气得半死。

他以为只是写胭脂水粉,衣料布匹等物,然而,等紫苑把单子拿来一看,裴诸城倒先恼了。什么青玉狻猊,紫檀插画,珐琅妆盒……样样贵重,许多更是明锦留下的遗物,然全被裴元容要了去!又勾起先前,容儿去探歌儿的病,结果却索要起屋内东西的旧事,更怒不可遏,喝道:“胡闹!裴元容,这些东西亏你敢拿!照这单子,一样一样的,全给歌儿还回去!”

“不要紧,我会记账,这两千四百二十一两银子,可以慢慢还,若你们还不完,就到你们的儿子女儿一辈,若还是还不完,就扣到孙辈。不只是月例,但凡你们家里得了进益,就得拿来还账,要一文钱不差地还清才算完!”裴元歌的语气随意,神情淡然,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哗声一片,这种慢刀子割肉,可比打五十大板要狠得多了,这位四小姐真是好手段!

舒雪玉点头,心中打定主意,如果这件事最后难以善了,那么就由她负责好了。

裴元容自觉得了五殿下青眼,哪里还把舒雪玉看在眼里,骄纵地道:“夫人也太偏心了吧?私下里安排四妹妹与五殿下相见,怎么不说四妹妹的名声?五殿下看重我,那是我的福缘,嫉妒是嫉妒不来的!”傲然转身,笑颜如花地凝视着绣图,不再理会舒雪玉。

“五殿下方才说有事……”裴元歌转过话题。

“不错,我正是在《绣逸志》中看到玉楼点翠这种丝线,说用来绣雪景最好。”听到《绣逸志》三个字,叶问卿心中已经信了大半,鄙夷地道,“亏你还自夸是有名的刺绣师傅呢?然连玉楼点翠的典故都不知道!”

掌柜答道:“应该不知道。照夫人的吩咐,简宁斋行事素来低调,从不拿裴府的名义生事。”心中却暗自惊叹,这位四小姐年纪虽小,看问题倒是很准,接连几个问题,都问在要害,实在难得。

裴诸城更加震怒:“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章芸精心妆饰,又准备了好酒好菜,谁知道,这晚裴诸城又宿在了蒹葭院。

果然!

“夫人您就别笑话芸儿了!”章芸婉转一笑,故作羞怯,难为情地以手握脸,娇滴滴地道,“都是老爷惯的,到让芸儿现在越发没规矩了!不过,芸儿想夫人一定能够了解的,毕竟当年,老爷宠夫人的时候也是人人称羡呢!夫人如今出来,往后要多包涵我才是。”她一向很懂得怎样炫耀能够刺痛人心,尤其在针对舒雪玉的时候。

“你想做什么?”舒雪玉猛地警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凝视着裴元歌,好一会儿才秀眉紧蹙地道,“难道……你想让她去服侍你父亲?”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以及难以置信。

不情愿地松了手,闪身到隐蔽的地方。

更要紧的是,现在静姝斋只有紫苑一人堪用,这一去,等于断掉了小姐的臂膀。可是,按照府里的规矩,十九岁的丫鬟的确该配人了,对方又是朱副总管的儿子,算起来还是紫苑高攀了,就算闹到老爷那里,老爷也只会以为,章芸这是在向小姐示好,断没有不允的道理。

听到裴诸城竟亲自为她改名,司瑾激动不已,更确定她是得了裴诸城的青目,忙磕头谢恩,从此便叫司音。这番模样落入章芸眼中,自然又是一番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这个裴诸城亲自改名的丫鬟碎尸万段。

“父亲,女儿记得,上次因为皇宫赴宴的事情,三姐姐的院子里也赶了一批人,如今想必也缺丫鬟,请三姐姐一道来挑人吧!既然我和三姐姐都要挑选丫鬟,单漏了二姐姐也不到,倒不如请来,也显得父亲一视同仁,不曾厚彼薄此。”裴元歌笑吟吟地道,不动声色的重提裴元容在皇宫的行径,却又不露破绽,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关爱庶姐,体贴入微。

是夜,蒹葭院。

章芸暗叫不妙,明锦根本就是裴诸城的死穴,只要提到她,老爷就会完全失去判断力。若非如此,她怎么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单凭猜测便污蔑舒雪玉?只是没想到这个裴元歌如此狡诈,竟然也懂得利用明锦,假借鬼神之说,将她前后不一的破绽圆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情形,章芸心急如焚,虽然她现在没了嫌疑,但眼看着她安在静姝斋的眼线就要全部拔除,岂能甘心?忽然间,她将目光凝定在紫苑身上,舒雪玉有谋害明锦和裴元歌的前科,让蒹葭院的紫苑来做替罪羊岂不是再合适不过?又能除掉裴元歌的臂膀,正是一举两得!

“事到如今,奴婢不敢再隐瞒,这衣裳,这衣裳不是小姐命人埋的。是奴婢……是奴婢……”紫苑毕竟是清白女儿,虽然想要替裴元歌挡过这一劫,但话到临头,却还是有些难以出口,狠狠心,流泪道,“奴婢……奴婢与人有染,这衣裳是奴婢相……相好的赠给奴婢,奴婢怕被小姐发现,所以……所以命这小丫鬟埋在这里。此事与小姐无关,奴婢……奴婢愿领死罪!”

“放心啦,我娘才不会难为你,早让我爹跟你爹提了,我刚才问你一句,是看你有良心没?你要敢说个不字,我就跟你翻脸!”温逸兰笑得娇俏直爽,忽然间想起什么,驻足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说,上次跟我们一起入宫的礼部侍郎吴家的庶女前几日被册封为才人,听说把吴家两个嫡出的小姐气得直砸花**。我娘说,你病得不巧,不然说不定这才人就落在你的头上了!”

只听“扑通”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惊叫声,裴元容跌落湖中……

裴元歌自然更明白,却只微微一笑。她原本想将那块鸡血石刻成印鉴,送给裴诸城,但因为有安卓然从中阻挠,闹得人尽皆知,先失了神秘感,因此,当天便送给了裴诸城。但如果章芸以为,她送不出更好的寿礼,那就大错特错了!

冒充?裴元歌心中一动,想起白薇方才说,要瞧瞧她背上的印记,还要看看她的衣服有无异样,难道说……她们不是要找人冒充她,而是怀疑她是冒充的?所以才要看她背上的印记,又担心她用红颜料伪造,所以要看她的衣服上有没有沾到红颜料?也是,她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裴诸城和紫苑跟她数年未见,不觉有异,但章芸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古怪?

半个时辰后,腰酸背痛,口干舌燥的安卓然望着清点出来的2000文,也就是两贯钱,欲哭无泪。

裴元歌驻足,愤然回头。

“桂嬷嬷说,在裴元歌病重时,有次,她半夜似乎隐约看到有人影出入裴元歌的卧室,而那个人影跟紫苑有些相似!还有,那个紫苑,是明锦生前的小丫鬟,曾经伺候过裴元歌四年。要这个丫头,恐怕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所以需要个知道裴元歌事情的人在身边提点。”知道这些后,王嬷嬷也逐渐觉得,现在的裴元歌是假的。

在场众人,只有章芸相信的确是裴元歌动手打人的,因为,容儿绝对舍不得对自己动手。明知道现在裴元歌在陷害容儿,却也知道无力回天,心中暗恨。看着裴诸城铁青的脸,知道裴元容这次铁定要惨,心中疼惜,忽然眼眸一闪,上前一步,“啪啪”给了裴元容两耳光,怒喝道:“容儿,你也太胆大妄为了,怎么敢这样乱来?我今天就打死了你算了。”说着又挥手打下去。

※※※

“多谢娘娘好意,我歇歇就好,不必劳烦太医。”裴元歌神色沮丧,似乎在为自己身体的不争气而恼怒,忽然间不易察觉地看了眼裴元容,眼眸中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我孤身在御花园有所不妥,劳烦三姐姐留下来陪我。都是小女体弱,打扰了娘娘的兴致。”

裴元容的诗?裴元歌执笔的手顿住,霍然抬头,迎上裴元容尖锐得意的笑容。

向宫女打听了裴元容的所在,裴元歌带着裴元巧径自向不远处的紫藤花架前走去,还未走近,边听得那边裴元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四妹妹,真的很难看,所以总梳着长长的刘海遮着脸,不敢让人看见。整日里跟鬼似的不见影儿,总躲在静姝斋里。难得有这次机会,让你们见见什么叫做貌若无盐,到时候吓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

这么说,颜明月是也被宇泓墨救了?!

可恶!

看到来人竟是宇泓哲,裴元歌忍不住秀眉微蹙,心头暗自思索,看起来,这三个人都是为颜明月而来,这样说的话,这次黑衣人的追杀,是冲颜明月来的?还有,那个青衫男子刚才说到颜明月的护卫满身是血的回来报讯……。这件事,真是处处都透着古怪!

“五殿下,九殿下,妾身为了逃难,如今仪容凌乱,想先告退整理,以免有失礼仪。”舒雪玉道。

裴元华和裴元容都是极爱美又重外表的,之前为了逃难迫不得已,这会儿已经平安无事,眼前又有贵人在此,早就想换掉这一身难看的装束,只是怕一说话,把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自己身上,让两位殿下都看到她们这灰扑扑的模样,这才一直隐忍,这会儿听到舒雪玉说话,顿时松了口气。

看到众人身着缁衣佛帽的模样,宇泓哲也猜得出根由,点点头。

至于宇泓墨,早就想让裴元歌换掉这身碍眼的装束,只是找不到由头说话,这时候自然同意。

于是裴府众人带着颜明月一道回了后院厢房。好在众人知道要外宿,都带的有替换的衣裳饰,只是颜明月的厢房被黑衣人弄得凌乱不堪,到处都是血迹,带来的衣裳都会玷污了。而她又比裴元歌身材略高,穿不了她的衣衫,后来还是裴元巧拿了自己的衣裳,帮忙给颜明月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