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据说裴府的人都认为,是裴夫人害死了那位平妻。之后裴府由姨娘章氏掌府。这位裴四小姐自小就与镇国候府世子订了婚,前不久,镇国侯府退婚,裴四小姐受了打击,一病不起。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说在此之前,这位裴四小姐容貌平常,沉默内敛,足不出户,跟裴尚书的关系也很疏远。可是,打这次病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聪明机敏,应变大方,出类拔萃,先是赢了棋鉴轩的斗棋,然后在赏花宴上大展才华,之后接掌裴府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想必是见爱女处事得当,裴尚书这才拿玉大人之事询问于她。”

叶问卿一愣,妒意和怒气暂时停歇了下。

见裴元歌这副模样,温逸兰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你不知道吗?这位是华妃娘娘所出的绾烟公主,精擅丹青之术,平日里最喜欢云集名媛斗画。凡事能在她的斗画上胜出的女子,很快就会成为京城名媛圈的新贵。”刚说完,忽然恍悟,吐吐舌头道,“我忘了你不太出门,当然也就没见过绾烟公主!现在你的画技得到她的赞赏,很快就会传扬京城,不用再担心被退婚的事情影响声誉啦!”

因为马车太多,将道路堵了,众人只能下车。

裴元歌隐隐觉得,似乎现了裴元华的弱点,嫣然一笑,问道:“那依大姐姐的看法,应当如何呢?”

舒雪玉微微放心,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我听了明锦的话,暂时熄了心思。可没多久,我生了病,她小小女孩,却守在我床边,跑前跑后,还要喂我吃药,体贴关爱,真的让我有种母女贴心的感觉,那时候,我几乎要不理会明锦的劝告,把她抱养过来。

裴元华正在低头啜茶,忽然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抬头望去。

听着小女儿条理分明的分析,裴诸城欣慰地点点头。

当众揭穿这一切,是她一时灵机所动。

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是啊,我不喜欢吃葱,难道刚才觉得有些难受,原来是闻到了葱的味道。”说着,手微微抚着胃部,似乎真的有些不舒服。

迎上裴元歌含笑的目光,带着挑衅和嘲弄,章芸心中翻起了滔天的怒和恨,终于忍耐不住。这小贱人越来越嚣张了,真的以为自己拿她没办法吗?不过是舒雪玉安插的一枚棋子,她还真以为她是老爷娇宠的千金小姐?只要揭发裴元歌是假的这件事,甚至可以把真正裴元歌的死推到舒雪玉身上,可以一举除掉两个眼中钉!现在最要紧的是,怎样找到证据证明她不是裴元歌?

反复权衡后,王嬷嬷也只能将紫苑的话转告裴诸城,心底残留着一丝期望,期望裴诸城能开口让她去把章芸叫回来。然而,裴诸城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歌儿跟她投缘,那就让她们好好相处吧!”犹豫了下,还是没去蒹葭院,起身到房睡去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四小姐竟也因此与章姨娘亲热起来,两人“相见甚欢”,直如亲生母女般。舒雪玉担心裴元歌年幼,被章芸的花言巧语所骗,几次劝说,裴元歌却笑吟吟地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的。章芸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装贤惠人,我若拒绝发难,她正好装委屈,倒让我成了恶人,那岂不是如了她的意?不过,她以为这样装好人,我就拿她没办法,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如果说,以前父亲的宠信是因为她是女儿,那现在就是因为相信她的能力了。

提到静姝斋的东西,裴元容顿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地道:“那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怎么能要回去?”

“杖五十有些狠了,我看杖二十,给个教训也就是了。”裴元歌随口道,也不理会众人的惊讶猜疑,“失窃的东西共计两千四百二十一两银子。陈青家的,此事因你失职而起,这损失得由你赔偿吧?”

“元歌……”舒雪玉摸摸她的头,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最后只道,“好,你来处置。”

裴元容越想越觉得飘飘然,忘形地展着绣图翩然旋转着。

叶问筠和安卓然……。裴元歌总算明白,皇宫里叶问筠为什么要针对她了,原来她看上了安卓然。这么说,镇国候府退婚,难道是提前得到父亲将被调职的消息,感觉裴府要失势,所以踹掉裴府,想借叶问筠攀上皇后一族?不过,看这位五皇子和叶问卿的模样,显然很看不起叶问筠,镇国候府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错了……

这李成安显然有些名声,名字一报,便引来了不少惊叹的目光,就连简宁斋的伙计也不例外。

“这个……”掌柜的面露惭色,“还没查出。”

裴诸城这才微微放心,看着四周的丫鬟,顿时怒上心头:“你们怎么服侍的,歌儿得了风寒,为什么没有人来报?为什么没有人去请大夫?为什么会延误到差点转成肺炎?紫苑!你不是懂药吗?难道不知道风寒不能拖延吗?”

“可不是吗?我看章姨娘说不定就是太累了,才会病的!”

过了好一会儿,裴诸城还没回来,舒雪玉慢慢坐起身,披了件外衣走了出来,只见四德院的大丫鬟喜德满面泪痕,神态焦虑,而裴诸城已经穿整齐了衣裳,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十年没见,夫人清减了许多,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倒比以前可亲多了!”章芸含笑道,要是当初,这一个称呼,就足够惹得舒雪玉激怒,甩脸子冷语嘲讽,而现在……。看起来,十年的幽禁终于磨掉了舒雪玉的锐气,也是,现在的她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撒泼发狠?

“明锦……。她最喜欢桂花,所以她的关雎院里种满了桂花,每到秋季就芳香弥漫。”舒雪玉有些迷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回过神,劝道,“我看这个丫鬟不太安分,你最好别留在身边。”

前世她与人为善,却落得那般下场,这一世,她再也不做烂好人,但凡得罪她的,只要有机会,必定报还。这人身手的确比她好,但这样的情形下,除非他想暴露,否则也只能忍下这一咬一脚。而且,看他那么恼怒,却犹自压低声音的模样,显然不想暴露,因此,裴元歌丝毫不惧。

“紫苑姑娘是明锦夫人的人,曾经伺候过四小姐,如今更是四小姐身边一等得力的人,眼看着十九岁该配人了,章姨娘正合计如何婚配,正巧府内朱副总管来为他儿子求娶紫苑姑娘,姨娘想着这身份也不委屈紫苑姑娘,便准了。”王嬷嬷的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紫苑姑娘这一嫁过去就是管事娘子,公公又是副总管,将来的荣华富贵还少得了吗?老奴赶紧抢先来道喜,讨个赏钱!”

该死的裴元歌,小蹄子,小贱人……。功败垂成,章芸忍不住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

“都是自家人,姨娘真的不必如此,倒叫我受宠若惊了。”裴元歌依旧推脱,心中章芸绝不会就此收敛,日后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算计她。不说别的,今天挑选丫鬟,如果说章芸没有做手脚,打死她都不会信!买通个牙婆,混进去些她的人,对章芸来说,再容易不过。

意外之喜却是她能成为静姝斋真正的主人,不必再受制于章芸的掌府之权。

骤然听歌儿提到明锦,一时间勾动心事,只觉得泪盈于睫,忙仰起头,不想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不过,这件事却还是将火烧到了章芸身上,别的不说,掌府不利这一条,她跑不掉的。

她突然冲出来请罪,倒让众人都愣住了。

来瞧她,也不必特意住一晚?何况温夫人上面还有公婆,恐怕是另有事吧?

转眼看到裴元容,杨绣弦这会儿心平气和,立刻就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挑拨离间,想把她当枪使?那就让她尝尝她杨绣弦的厉害!不过她这次来裴府,父亲再三交代,不许再招惹裴诸城。想了想,便故作漫不经心地来到裴元容身边,忽然“哎哟”一声,假装扭了脚,一闪身跌在裴元容身上,暗地里却狠狠地给她一拳,将裴元容打得朝一边滚去。

“想必是姨娘疏忽了,这也没什么,我素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姨娘也不必向我请罪致歉,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气。”裴元歌说着,不但彰显了她的气度,又将不敬嫡女的罪名严严实实地扣在了章芸头上,她越说不必请罪致歉,章芸反而越要请罪致歉,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显得章芸不懂规矩不说,还没有气度,被人指出了错,却还不向四小姐赔罪。

而待会儿来祝寿的夫人们必定会询问,到时候让裴元歌丢脸丢得更大。

只是,为什么章芸会让人注意她背上的红色印记呢?

果然,安卓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知道这件事越拖延对他越不利,上前开始点钱,只想赶紧把这件事结束算了。

在他看来,裴诸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连个爵位都没捞上,可见有多差劲。这种府邸,绝不会为一个女儿拿千两买玉石。这样他就可以肆意辱骂,出一口恶气,也让裴府当众丢回人;当然,如果为了名声逞强要买,他白赚五百两银子不说,裴府的情况肯定更加雪上加霜,而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裴元歌日子更不会好过。

“这些是外面我认为还能信任的人,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他们,他们会听从你的吩咐。匣子里是些碎银,你不必推辞,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虽然蒹葭院被封,但吃穿用度并没少,我的嫁妆和陪嫁铺子都还在……”顿了顿,道,“要用人总要话费,你虽是小姐,但在银钱方面并不方便,拿着用吧!至于你说的教习先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等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她说的有理有据,裴元容污蔑她,她又是嫡女,就算教训裴元容,也没人能说什么,她何必否认?

裴元歌知机地道:“小女今日并不曾私下见过九殿下,更不曾说过什么话。”

宫中女子的精明和威仪果然非常人能比,裴元歌被看得心中不安,却丝毫不露,好在是裴元巧替她说话,比她自己开口更有说服力。想着,勉力站起身,道:“小女不要紧,请娘娘继续往御花园去吧。”强撑着站起来,身体却摇摇欲坠,一副很想坚持却力不从心的模样。

从她动笔开始,整个大殿便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各种各样的目光都射向裴元歌,有惊讶的,有鄙夷的,也有难以置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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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巧呆愣地望着裴元容,从看到她的模样到进入皇宫,一直都没回过神来。这真的是那个容貌寻常的裴元歌吗?她不是在做梦吧!总觉得,裴元歌从这次病重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不能招惹……裴元巧默默地想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做,恐怕要重新盘算了。

形势陡然逆转,陈启明懵然不知所以:“这……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正好,可以成为他的诗作,让人称颂。

这已是第三局,眼看就能到后院挑战,可惜,仅差一步啊!

然而,屏风后的轩主,看到丫鬟传进来的第一步棋,却神色微变,随着裴元歌渐渐地落子,神色越发凝重,忍不住失声道:“咦”声音似乎颇为惊讶,有些意外,还有些疑惑。更比先前多了些凝重,与先前和裴诸城对弈时的轻松浅淡大有不同。

看看四周,丫鬟们都在门前伺候,没人注意这边,肖姨娘轻声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难得老爷回府,如今府里又没有进新人,章姨娘倒台被软禁,夫人又是那种性子,正是咱们争宠的良机。不过今儿是我们失算了,毕竟这些年了,老爷在官场历练,肯定精明了许多。不过,夫人个性就那样,又格外容不得妾室,咱们不该这样污蔑,而应该激得夫人真动手才对,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柳姨娘想想也是,为了以后着想,忍这一时之痛,也不算什么,顿时又咬牙跪好。

屋内,裴诸城恼怒地一拍桌子,哂道,“还说来立规矩,分明是来膈应人的,真是扫兴,连顿早膳都不让好好用!”看了眼在旁边从头到尾不做声的舒雪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瞧着情形的变化,裴元华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和郁愤,反正,本来就不指望柳姨娘和肖姨娘这两个笨蛋就能把舒雪玉扳倒,毕竟还有个狡猾奸诈的裴元歌在这里。故意去挑拨她们,无非是想要让她们在父亲跟前闹一闹,让父亲知道,他的妻妾并不和睦。只要父亲有了这个认知,日后再图谋设计舒雪玉就很简单。

表面上看,父亲现在对舒雪玉信任恩宠,似乎无可撼动。

但实际上这一切根本就是沙塔,看似华丽恢弘,但却不堪一击,只要海浪打过来,就能将它变为一片废墟。父亲从前最宠爱的是平妻明锦,而且,就在他对明锦情最浓时,明锦“被舒雪玉害死了”,当时父亲震怒得几乎想要杀人,随后后来忍住,只是软禁,但那份愤怒和恨肯定是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