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眼前的裴元歌,虽然美貌,但神情中犹有稚气,一团的孩子气,甚至身材……。小豆芽一棵!

“五皇兄,问卿表姐,你们也过来了?”宫装少女见二人过来目光一转,嫣然笑道,“五哥在桃源仙境斗诗结束了吗?不想猜,五哥肯定又拿了魁!之前我跟五哥要这诗,你还不情愿,说女子绘画能高到哪里去?白污了你的好诗,现在却又自己出口赞赏,这怎么说?咱们可是打赌了,若是有人能作画让你满意,你得输我一斛东珠!刚巧我要打造一套东珠头面,这下有着落了!”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四妹妹这样说,会不会强词夺理了些?”裴元华神色温和,落落大方地问道。

说到这里,舒雪玉的脸上依然有着一种惊骇的神情。

“紫苑,木樨,为我更衣,我要到蒹葭院去见母亲。”

见风向转了,李大勇顿时急了,忙道:“草民是说,小女懂得的一些这方面的东西。虽然草民家境寻常,但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当做儿子来样,也教了她不少东西。草民刚才说不,是说不要认为草民家境普通,女儿就疏忽了,草民的女儿也懂得这些的。”

声音清冷若玉珠相撞,悦耳却又带着一股挑衅之意。

“瞧婢妾这记性,把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喜好都记错了,该打该打!四小姐再尝尝这炙牛小条,这真是您以前喜欢吃的!”

章芸听得暗自咬牙,这一大一小唱双簧,非要把自己发落到庄子上去。再想到这段时间,裴诸城没少宿在蒹葭院。他本就是念旧情的人,再加上裴元歌在旁边撺掇着,保不定又旧情复燃……越想越恨,舒雪玉这个狐媚子,都人老珠黄了,忽然还耍手段!望着裴诸城若有所思的神情,心头一阵绝望。

这件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只有白霜和紫苑私底下欢欣鼓舞。白霜清楚地知道,十年前章芸怎样耍尽手段地对付舒雪玉;紫苑当时年纪虽然小,却也隐约记得,章芸怎样在三人中间挑拨离间,后来又是怎样苛待四小姐。因此,两人十分乐见章芸在裴元歌手里吃瘪。

就这样,经过双方再三互相谦让,章芸“无奈”地接下了理事之权。

消息传到四德院,章芸又气得半死。

她素来沉静从容,再委屈也只是落泪,裴诸城从未见她如此,忙问道:“歌儿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不要紧,我会记账,这两千四百二十一两银子,可以慢慢还,若你们还不完,就到你们的儿子女儿一辈,若还是还不完,就扣到孙辈。不只是月例,但凡你们家里得了进益,就得拿来还账,要一文钱不差地还清才算完!”裴元歌的语气随意,神情淡然,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哗声一片,这种慢刀子割肉,可比打五十大板要狠得多了,这位四小姐真是好手段!

“夫人放心,既然我要应承,就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章芸算计。再说,我比夫人更合适处理这件事。”裴元歌嫣然一笑,明眸生辉,“首先,夫人您是嫡母,三姐姐是庶女,长幼尊卑有别,难免会让人觉得您在恃强凌弱;第二,说句不好听的话,在父亲心里,对我的信任要比对夫人高些,如果处理的人是我,父亲的立场会公平很多;第三,现在毕竟名义上是我主持中馈,夫人只是协助指点我而已,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都该让我处置才是。”

裴元容自觉得了五殿下青眼,哪里还把舒雪玉看在眼里,骄纵地道:“夫人也太偏心了吧?私下里安排四妹妹与五殿下相见,怎么不说四妹妹的名声?五殿下看重我,那是我的福缘,嫉妒是嫉妒不来的!”傲然转身,笑颜如花地凝视着绣图,不再理会舒雪玉。

宇泓哲倒是知道裴诸城,但对裴府的情况了解不多,只听说裴大小姐裴元容极为出色,声名远扬。至于这位裴四小姐……宇泓哲打量着她,见她依然沉静如水,幽雅淡然,再想到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棋鉴轩斗棋,和柳贵妃赏花宴上将诗做词的急智,心中倒更为赞赏:“安卓然失诺悔婚,是他人品败坏,四小姐冰雪聪慧,日后必有良配,不必因此挂怀。”

“不错,我正是在《绣逸志》中看到玉楼点翠这种丝线,说用来绣雪景最好。”听到《绣逸志》三个字,叶问卿心中已经信了大半,鄙夷地道,“亏你还自夸是有名的刺绣师傅呢?然连玉楼点翠的典故都不知道!”

“说来惭愧。”掌柜的也不再隐瞒,“老奴跟夫人到了京城,这些年经营下来,简宁斋虽然不敢说繁盛昌荣,但在京城绣线铺子里也算薄有名声。谁知道最近隔壁开了间广致斋,也是绣线铺子,专门跟我们简宁斋作对,先是低价出售次等丝线,又找人来铺子捣乱,专门买些没有的丝线,甚至大打出手,故意把事情闹大,然后又大肆宣扬,说我们简宁斋货品不全,又高价哄售,店大欺,弄得铺子生意每况愈下。”

裴诸城更加震怒:“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章芸哪能察觉不到众人的嘲弄之意?但舒雪玉这话问得极为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昨晚裴诸城又刚刚敲打过她,章芸不敢太过,只能忍气吞声地道:“多谢夫人挂念,已经好些了,不碍事!”

果然!

舒雪玉深吸口气,抬眼向章芸望去。十年未见,当初那个怯弱娇柔如小白花般,总是委屈啼哭的章芸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章芸梳着牡丹髻,戴着赤金嵌八宝的垂珠凤簪,身着松香色撒花缎的对襟长袄,下面是蓝色罗裙,裙裾绣着精致的花卉纹样,保养得宜的脸白皙富贵,微微上挑的眼线中带着十足的挑衅和敌意,气派十足。若非知道她身份的人,谁不以为这是哪家的夫人正室?

“你想做什么?”舒雪玉猛地警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凝视着裴元歌,好一会儿才秀眉紧蹙地道,“难道……你想让她去服侍你父亲?”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以及难以置信。

闻言,那人眸光微闪,虽然还有些不甘心,再三权衡后,也只能道:“好吧!”

更要紧的是,现在静姝斋只有紫苑一人堪用,这一去,等于断掉了小姐的臂膀。可是,按照府里的规矩,十九岁的丫鬟的确该配人了,对方又是朱副总管的儿子,算起来还是紫苑高攀了,就算闹到老爷那里,老爷也只会以为,章芸这是在向小姐示好,断没有不允的道理。

裴诸城懵然不解:“歌儿,你这又弄什么玄虚?”

“父亲,女儿记得,上次因为皇宫赴宴的事情,三姐姐的院子里也赶了一批人,如今想必也缺丫鬟,请三姐姐一道来挑人吧!既然我和三姐姐都要挑选丫鬟,单漏了二姐姐也不到,倒不如请来,也显得父亲一视同仁,不曾厚彼薄此。”裴元歌笑吟吟地道,不动声色的重提裴元容在皇宫的行径,却又不露破绽,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关爱庶姐,体贴入微。

章芸如何听不出这番深意,心中更恨。

章芸暗叫不妙,明锦根本就是裴诸城的死穴,只要提到她,老爷就会完全失去判断力。若非如此,她怎么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单凭猜测便污蔑舒雪玉?只是没想到这个裴元歌如此狡诈,竟然也懂得利用明锦,假借鬼神之说,将她前后不一的破绽圆了起来。

裴元歌本就在寻找机会,正巧从白薇那里得知章姨娘的打算,便命泉儿盯紧白芷,等她埋下衣服后,便将东西掉包。至于魇镇之术是否真有效用,那已经不在裴元歌考虑范围之内了,她本就是冰冷湖水里爬出来复仇的厉鬼,哪里还在乎什么魇镇诅咒?

“事到如今,奴婢不敢再隐瞒,这衣裳,这衣裳不是小姐命人埋的。是奴婢……是奴婢……”紫苑毕竟是清白女儿,虽然想要替裴元歌挡过这一劫,但话到临头,却还是有些难以出口,狠狠心,流泪道,“奴婢……奴婢与人有染,这衣裳是奴婢相……相好的赠给奴婢,奴婢怕被小姐发现,所以……所以命这小丫鬟埋在这里。此事与小姐无关,奴婢……奴婢愿领死罪!”

“总是一家人!”裴元歌淡淡笑着,转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只听“扑通”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惊叫声,裴元容跌落湖中……

“章姨娘,以前四小姐不在也就算了,如今四小姐也在,嫡庶有别,总该以四小姐为尊,怎么还是让裴三小姐招待小姐们呢?”说话的是兵部尚的夫人张氏,她丈夫与裴诸城关系极好,她却始终看不上章芸,因此便出言讥刺。

裴元歌自然更明白,却只微微一笑。她原本想将那块鸡血石刻成印鉴,送给裴诸城,但因为有安卓然从中阻挠,闹得人尽皆知,先失了神秘感,因此,当天便送给了裴诸城。但如果章芸以为,她送不出更好的寿礼,那就大错特错了!

白薇知道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焦虑万分,为了取信于裴元歌,一股脑地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王嬷嬷还说,章姨娘在老爷寿宴当天,会对四小姐下手,到时候会让四小姐名誉扫地。她没有说是什么事,但王嬷嬷更喜欢白芷,到时候肯定是授意白芷去做。奴婢愿意替四小姐监视白芷,揭破章姨娘的诡计,以表忠心!”

半个时辰后,腰酸背痛,口干舌燥的安卓然望着清点出来的2000文,也就是两贯钱,欲哭无泪。

别说他突然涨了一倍价钱,单这是镇国候府的店铺,裴元歌就没打算买,转身就走。

“桂嬷嬷说,在裴元歌病重时,有次,她半夜似乎隐约看到有人影出入裴元歌的卧室,而那个人影跟紫苑有些相似!还有,那个紫苑,是明锦生前的小丫鬟,曾经伺候过裴元歌四年。要这个丫头,恐怕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所以需要个知道裴元歌事情的人在身边提点。”知道这些后,王嬷嬷也逐渐觉得,现在的裴元歌是假的。

章芸拍案而起:“王嬷嬷,你立刻去找桂嬷嬷,问清楚裴元歌病重时,静姝斋的一切举动,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还有那个丫鬟紫苑,裴元歌巴巴地要了她去,肯定有原因!”

在场众人,只有章芸相信的确是裴元歌动手打人的,因为,容儿绝对舍不得对自己动手。明知道现在裴元歌在陷害容儿,却也知道无力回天,心中暗恨。看着裴诸城铁青的脸,知道裴元容这次铁定要惨,心中疼惜,忽然眼眸一闪,上前一步,“啪啪”给了裴元容两耳光,怒喝道:“容儿,你也太胆大妄为了,怎么敢这样乱来?我今天就打死了你算了。”说着又挥手打下去。

不管宇泓墨向谁说什么,她都死定了!

“多谢娘娘好意,我歇歇就好,不必劳烦太医。”裴元歌神色沮丧,似乎在为自己身体的不争气而恼怒,忽然间不易察觉地看了眼裴元容,眼眸中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我孤身在御花园有所不妥,劳烦三姐姐留下来陪我。都是小女体弱,打扰了娘娘的兴致。”

裴元容的诗?裴元歌执笔的手顿住,霍然抬头,迎上裴元容尖锐得意的笑容。

这话说得严重,直接牵涉到后宫争斗,以及对皇后娘娘的不敬。虽然众人都知道叶问筠在胡搅蛮缠,但偏说得有理有据,难以辩驳,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止引起争端的温逸兰和裴元歌倒霉,就连柳贵妃也会受连累。裴元容忍不住幸灾乐祸,裴元歌,让你嚣张得意,这下要倒霉了吧?

向宫女打听了裴元容的所在,裴元歌带着裴元巧径自向不远处的紫藤花架前走去,还未走近,边听得那边裴元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四妹妹,真的很难看,所以总梳着长长的刘海遮着脸,不敢让人看见。整日里跟鬼似的不见影儿,总躲在静姝斋里。难得有这次机会,让你们见见什么叫做貌若无盐,到时候吓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

不过这次他可要看准了,得挑了妥当的夫婿给歌儿,绝不能再重蹈镇国候府的覆辙……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这是我交给您的咏梅诗,我明明看到,你把诗夹入那摞里的。”裴元歌不服气地道,直指教桌右边的一摞。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七彩琉璃珠,然功败垂成,被人抢先赢走了?!

这句话又把杨绣弦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将手中的绣帕揉成了麻花。

虽然离玉之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但却比那些黑影后而先至,从容不迫地落在玉之彦身前,未曾出鞘的长剑往身前一横,恰恰好挡住那刺客的利刃。相比刺客惊骇的面容,他却有些漫不经心,微震剑鞘,长剑脱鞘而出,夜色下寒光凛冽,如闪电般地一划,轻轻巧巧地割断了刺客的喉咙。

后面,寒铁和其余暗卫一起动手,在另一个刺客还未察觉前就先杀掉了他。

宇泓墨满意地一笑,转过身来,望着神色惊骇,却仍不失镇静的玉之彦,“嗡”的一声,将长剑还入鞘中:“玉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想必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两名刺客是谁派来的,你应该心里有数。玉之彦,你已经得罪了我五皇兄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九殿下?”玉之彦脱口道。

凡事见过宇泓墨的人,就很难忘记这么一张倾城惊世的容颜。

但很快的,他就冷静下来,沉着地问道:“我想,九殿下也不会是正好经过此地,才救了微臣吧?”

“没有好遮掩的,我听说五皇兄对你很是恼怒,派死士前来刺杀你,所以就跟着过来了。当然,你也不必再猜测,的确,我早就能解决他们,刻意等到他们动手才出现,就是为了告诉你,是我,救了你!”宇泓墨很坦白地道,“施恩必图报,这是我的做事风格,怎么样,玉之彦?反正你已经得罪了我五皇兄,不如来帮我吧!”

玉之彦这是第二次见这位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