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芸却在一旁暗自蹙眉,她很清楚,在桂嬷嬷和白薇白芷的挑唆下,裴元歌素来认为舒雪玉害死了她娘,对蒹葭院仇恨不已,没把人打出去已经是留情,怎么会让蒹葭院的丫鬟进来?

裴元歌也不理她,径自用膳。

那人给自己传信,应该是好意;而且看信中的措辞,该是府内的人。如果能够找到那人,自己便能得一帮手,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但是,这张纸条前世并未出现,裴元歌也实在想不出,这府中,除了裴诸城,还会有谁对她抱有善意?

“难道我责怪你错了吗?”裴诸城语气沉凝,压抑如风雨前夕。

偏巧小丫鬟没眼色,被裴元歌一吓,很快就拿了烫伤和刀伤的药物过来。

从来只是她陷害裴元歌的份儿,裴元容怎么也没想到裴元歌会主动出击,一时傻了眼。

直到她嫁入万府,万老夫人教她妆容打扮,桂嬷嬷连声说自己人老,以前眼光不好,她也相信,根本没想到她的险恶用心。

章芸一怔,若是平常,此刻裴元歌就该低声认错,将此事揭过。但现在,她却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话晾到了一遍,就像没听到一样……她掌管裴府已经近十年,裴元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每一件事她都能准确地预料她的反应,突然出现她预料不到的情况,不由得她不上心。

裴元歌的心急促地狂跳起来,再三确定周围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觉,这么说,她真的回到了十三岁!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随即在心中狂笑起来,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因为,”裴元容脸上的笑意更深,更得意,终于有一天,能够看到裴元歌这个嫡女这样凄惨落魄的模样,终于有一天,她这个庶女,能够强夺到裴元歌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命,她怎能不得意?想到这里,裴元容眼睛更加明亮,用最温柔最含情意的声音缓缓道,“我怀了身孕,是关郎的,就是妹妹你的夫君,正三品骁骑将军万关晓!”

桂嬷嬷以前就常常用这种手段在裴诸城面前陷害裴元歌,哪里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心中胆寒,当即跪倒在地,大放悲声:“老爷明鉴,章姨娘明鉴,四小姐明鉴,老奴冤枉啊老奴伺候四小姐十三年,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样欺主的事情?”

“那你如何解释美人泪一事?”裴诸城面色铁青,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害他的歌儿!

“老奴……老奴……”任桂嬷嬷再精滑,一时间也找不出推托之词,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光喊冤枉,“老爷,这是有人要陷害老奴啊!老奴是四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人,恐怕是有人想要对四小姐不利,所以要设计除掉老奴啊!”这是又将脏水往舒雪玉身上泼。

“对了,药渣!”裴元容忽然灵机一动,邀功道,“父亲,煎药的药渣应该还留着,只要去看看里面是否有美人泪,不就清楚了?如果没有的话,显然美人泪是后来加入的,这是有人陷害桂嬷嬷。”她难得聪明了一回,能想到这关键,心中十分得意。

紫苑心中一惊,桂嬷嬷这人狡诈异常,又把持着静姝斋,小姐恐怕没办法在药渣里动手脚。

偷眼望去,却见裴元歌依然神色凄惶,拉着裴诸城的手臂只管掉眼泪。

然而,听了这话,桂嬷嬷更是面色惨白,几乎瘫倒在地。之前她在药里加了美人泪,生怕裴诸城回来后发现异样,便把药渣全部处理掉了。后来虽然不再加药材,但为了谨慎起见,继续把药渣处理掉。原本她还能继续狡辩是舒雪玉陷害她,但被三小姐这么一说,却是害惨了她,因为她拿不出药渣!

若是心中无鬼,又何必处理掉药渣呢?

就在这时,裴诸城的贴身小厮石砚已经回来,附耳轻语几句,随即退下。裴诸城面色更加难看,一拍案几道:“你还说是别人陷害你?方才石砚已经到各大药房问过,你的儿子桂承祥半月前正好去买过美人泪,你怎么解释?难道是你儿子陷害你吗?”

桂嬷嬷没想到裴诸城这么快就查到这些,这下铁证如山,凄惶四顾,却再想不到任何推托之词,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章芸。

桂嬷嬷是章芸煞费苦心安排在静姝斋的棋子,心腹,章芸自然不愿看到她就这样废掉,正要为桂嬷嬷求情,忽然间看到裴诸城铁青的脸,陡然清醒。她假作割肉疗病,裴元歌的病情却真的好转,老爷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此刻她在为桂嬷嬷说话,难保老爷不会疑心到她的身上。

桂嬷嬷,她绝不能救!

非但不能救,而且还要狠狠打罚,才能消除老爷的疑心。

“桂嬷嬷,你身为四小姐的奶娘,又是静姝斋的管事嬷嬷,四小姐又敬重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欺主的事情?”章芸厉声喝道,“你就不为你一辈子的体面着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怎么会这样糊涂呢?”特意咬重了“你的家人”四个字。

桂嬷嬷浑身一颤,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弃子,心中悲愤,但为了家人,尤其为了她的儿子着想,只能咬牙承认下来,不住地磕头道:“都是老奴一时糊涂,偷偷拿了小姐的头面首饰出去卖,害怕四小姐发现,所以就想……就像如果四小姐死了,就不能再追究了,正好听说这美人泪能让人死得不明显,于是……这事和老奴的家人无关,承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帮我去买药材而已,求求老爷,饶了承祥一命吧!”

“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恶奴,理应杖毙。至于她儿子桂承祥,照这恶奴所言,并不知情,只算个从犯,杖五十,赶出府去,老爷意下如何?”章芸请示裴诸城的意见。

“哼,便宜他了!”

见裴诸城没有异议,章芸正要命人动手,裴元歌突然道:“父亲,虽然说桂嬷嬷一时糊涂,但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您就开开恩,饶了她一命,把她撵出府去也就是了。我的病还没好,您就当为我积阴德了,好不好?”

谁也没想到,裴元歌会为桂嬷嬷求情,众人都是一怔。

桂嬷嬷更是惶然不解,方才生死一线间,脑海反而清明,想想裴元歌今日的言行举止,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今日之事绝非巧合,很可能是裴元歌连同紫苑所为!而且,这整件事都在她的引导控制之下,到最后她却袖手高坐,只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博人同情。

想到裴元歌如此深沉的心机,桂嬷嬷心中更是胆寒,既然她如此处心积虑要拔掉她,为什么在这成功在即的时候,又要为她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