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杯底擎着酒红的水晶酒杯在空气中交碰出清脆声响的时候,江婉琴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的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

而他此刻正岿然立于她的面前,挺拔而沉静、优雅而淡漠,唯美得令人心颤。但是从他身上,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柔软、一丝温热。

“他?!”甘如饴莫名愤怒,“爸爸为了你跟妈妈离婚,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多少物业房产都已经转到你个人名下了,公司的股份也有你的三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浴室里,淋浴喷头的热水当头落下,很快将她整个人置身在密集的水流和弥漫的蒸汽中。

她抬起头,看见了那双低垂的眼眸,比月轮高照都要明亮、比满天繁星都要迷人。

“你们这帮思想不纯洁的人,都想哪儿去了?”似乎是故意让人误会的徐正羽如愿以偿地大笑起来,“我说的是去酒吧!听说江边开了一家新的酒吧,可以坐在堤岸上,迎着江风喝酒、听歌、聊天,可惬意了。”

甘如饴稍一侧目。那个理着古板的分头、戴眼镜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是她爸爸多年的助理许平安。印象中这个人总是在他爸爸的鞍前马后,笑容讨好,满嘴溢美之词。

甘如饴静静地贴着他坐下。凉飕飕的地板让她浑身一抖擞,但是从他身体传来的温暖却令她不愿意挪动分毫。

那年,他只有四岁,还不曾拥有化为人形的能力。那时候,可怕的瘟疫袭击了保育院,年幼体弱的他也成了染病的一员,并且越来越严重。在被送往隔离区的途中,他被渎职的保育员遗弃在了路边。

“嗨,”莫争冲注视着两人的汤狼雪臣灿烂一笑,搂住甘如饴的手臂又用上了几分力道,“里面人太多,我们需要点私密空间,麻烦你把车门开开。”

“撮合”?甘如饴听得直皱眉,难道这两个当父亲的不知道他们只是中学生吗?

甘星瀚声音里的怒气明显是经过压抑的,用词也看得出来有所避讳,显然是甘如饴终于答应陪他出席这场宴会的博弈结果。

甘如饴很快认出来,这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男生就是她转校的第一天倚在楼梯转角冲她吹口哨的几个不良少年当中为的一个。

当甘如饴捂着脸狂地冲出家门的时候,她脸颊上的掌印还随着血脉的搏动火辣辣地阵阵刺痛,疼痛还在止不住的泪水的浸渍下不断地加剧。

而汤狼雪臣所在的汤狼氏,是犬戎中的一支。他们在上古部落相互倾伐的斗争中,因为依附于轩辕氏而免于灭绝的危机,血脉得以传承了下来。由于这个传统,汤狼氏后人世代以担当人类的仆从为业,一旦与人类订立契约,他们便会忠心不渝地用生命去守护主人一生一世。

她就是喜欢像这样带着小小的虚荣,将这种接受其他女孩子的羡慕和妒忌的时光尽可能地延长。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男人会被别人抢走——八岁那年她就被告知,他汤狼雪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一辈子都是。

听着护士的话,甘如饴才猛然回忆起那些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来。尖锐的刹车声、猛烈的撞击声、仿佛被钢板重重砸在头上的冲击力和刹那间心脏几乎出离的惊惶恐惧……车身不受控制地撞向石壁的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没命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活着,而且还不算伤得很严重,真的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醒来庆幸那只是梦境一样,心头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不过下次,你可千万别喝了酒危险驾驶了,那是害人害己的行为。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得亏昨晚你不是撞在其他车上或者人行道上,要不然,就算你走运没什么大事儿,其他人不是得因为你的行为而遭殃吗?咱们在社会上,做事不能只想着自己,不计后果,知道吗?”老护士用有点严肃的语气关照道:“就当是报答你那位那么关心、疼爱你的哥哥,也应该牢牢记住这一点。”

“哥哥?”甘如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这里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没有哥哥。

“是啊,你哥哥真是太了不起了。”老护士的声音里都透着赞叹甚至崇拜,“昨晚中山大道上浸了水,有车子在路上熄火,将干道堵死了,救护车通不过。你出事那附近又偏僻,连辆出租车都拦不到,你哥哥后来是抱着你在雨中跑了好几公里的路赶来医院的。送你来之前已经对你骨折的地方做了简单固定了,还给两个主要的出血点做了止血处理,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造成二次伤害,你才能清醒得这么快。你们兄妹感情一定很好吧?他还在这里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你一天一夜呢。一会儿见到他你真得好好感谢他才行,别认为亲人为你做这些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啊。”

甘如饴越听越疑惑,她努力地抬眼张望,却没有在病房里现除了医务人员和病人之外的身影,“他、他现在在哪儿?”

“哎?”那护士也四处扫视了一圈,“他刚才还在的。就是他摁急救铃,我们才赶来的。可能刚好走开了。小姑娘,你先休息一下,等你哥哥回来,就将你的情况转述一下给他听,省得他担心。”

甘如饴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看着那护士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和不适,承受着自己放纵不顾的后果,也暗暗期盼着护士口中的那个“哥哥”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