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跃一边给岳父倒茶,一边说道:“包厢都没有了,今天先将就一下。”苏俊文连连摆手,“要什么包厢啊。一家人坐在一起就好了。”看女儿面色红润,就知她的饮食起居被照顾得很好,他更放心了。

她虽然肚腹圆凸,可仍是坐得很直,膝上放着个绸布软垫权当工作台。垫子上绣着个胖胖的小天使,手里抓着一支红心小箭。

餐是事先订好的,很快就上来了。两个小碟三个例盘加一个汤。有用面筋和烤麸做的烧肉,也有用海苔和豆腐做的以假乱真的蒸鱼。最对胃口的是一碗烧茄子,小茄子洗干净连皮煎得微焦,再以豆瓣和甜酱调味烧制。卖相不怎么好看,但却是出人意料的美味。主食则是玉米面小窝头,喷香软韧有嚼头。

她不敢冒个这风险。何况陆东跃做了这么多的事让父亲看进眼里,他是这样期待着这场婚礼,因为在他看来陆家是再好不过的归宿。还有那个运气极好的孩子。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让她在犹豫中裹足不前,抉择艰难。

叶行楚现在可算是所有人共同的心结,心里都知道这个疙瘩,也都知道谁是谁非,却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说的。

刚结婚的时候母亲有漏口风想让她辞职回家安胎,他一听话头就截了。她不会同意的,他知道。她想回家陪父亲,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吃好晚餐再陪着看完电视回家已经很晚,她总是先一步洗漱完上床休息。而他却是要处理一些待办的公文,凌晨一两点才休息已是常态。

陆东跃在席面上没喝多少酒,反而是在婚宴结束后被人灌醉了。用陆南嘉的话来说:这帮孙子就等着我哥落单,逮着机会往死了灌他呢。

“搞不定?”

苏家里,另外几个朋友也是刚到,见面不免热闹一通。见到化好妆的新娘时姚子澜毫不夸张地惊呼,“童童你好漂亮。”呼天抢地地拖着她,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自己。

孟勤华是过来人,有些事一点就通透了。后来再看自己儿子那副模样,估计用的手段真是太不光彩。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认真追究起来他也确实是为她受的伤,他救了她。她想了想,说:“她刚刚动过手术,家人也不在身边。”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态度。不然等儿子醒了你又揪着他不放,你还要逼他。这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能总为别人家的孩子考虑,把自己家孩子撂一边吧。从小到大你就教他当哥哥的要让着弟弟妹妹,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这是原则问题。”陆夫人对丈夫的态度很失望,“你对他太不公平了。”

这时才觉察到时光的残酷,它在不经意间抽走人的意志与生气,轻而易举地让人卸下自尊与尊严,老老实实地跪倒在现实脚下。或许并不要一生,可只消一刻便足够屈辱。

陆西瑶知道母亲是心软的人,现在不过一时气上头。她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火上添油的意思,于是劝道:“妈,您就省省心吧。这事还是让我爸来,现在全家就只剩下他能治得住我哥。您要去找小苏,到时候有个什么事闹起来,那真不好收拾了。”

大约是反应得厉害,上午临下班的时候又通知说茶话会取消,就放半天的假,并加一张购物卡。

“她要这么干我也认了。我不会离婚的。”

心中的笃定被怀疑撬动,顿时开始变得左右摇摆。

这样明嘲暗讽地听在耳朵里他也不觉得难堪。总归老爷子的基本态度是定了调的,于是心里也不犯怵。

卤货的盆子刚放到桌上就听见手机声响起,她一听那铃声就不大乐意接。苏父却是一个劲地催,“怎么不去接电话?响了老久了。”

他这样匪性蛮横,她险些气结。

从来没让她操心过的孩子,她想象不出来他做了什么样的事会惹得丈夫大雷霆。

他知道这个儿子一向有主意,念书也好择业也好,他的人生规划从不受人摆布。就算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从来也都是建议而不是决定。

她低头压了压箱角的皱褶,说:“要没有外来人口,地方经济也展不起来。经济展不起来,说什么都是虚的。所以从根本上说,人与城市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在引擎的动声中,他的声音那样冷静:“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非结婚不可?”她听到自己问他,“一定要吗?”

苏父却当她是心虚,于是责备道:“你也不想想,他们是一家人。你,你这样让他们家人怎么想?”说到激动处都有些口吃,“你这孩子太没心眼,太胡闹了!”

“心死了,说什么也没用。”

苏父的情绪仍是很低落。他本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的人一旦遭遇重大挫折后,很容易变得敏感而暴躁,又或是产生强烈的自卑与自我厌恶,缩手缩脚地不愿与人打交道。

接下来的日子都过得平静而安宁。

她看着他,眼里还残存着些许迷茫与困惑。待胸腔里的那颗小东西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她终于拾回理智,“谢谢。”

“我当然想你早点成家立业,”罗致衡一脸痛心疾,“可这成家也得看对象啊。我不能看你面前有一大坑我还推着你往前走,边推边吆喝‘坑里有温泉,泡泡更舒坦’。”

“西瑶姐。”

只那一眼陆西瑶的小心肝就像给针戳了似的。陆东跃快六岁的时候她才出生,等她会跑会跳了,大哥已经上小学了。自己和弟弟就差两三岁,打打闹闹拌个嘴什么的那是常事。但在面对陆东跃时,他们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

陆夫人欲哭无泪。画地为婚

这么一通闹下来,又开了两瓶酒。桌上的都不善饮,可今天带的来的是半甜型的红酒,入口顺却后劲大,不知不觉就喝过了头。

“正常?我和行楚——”她怒极攻心近乎语塞,缓了几秒后才压抑着怒火继续说道:“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家人们都认识我,他们都知道我是,我是什么身份。”

“你有什么事?”

未料到底牌这么快被掀,罗谣欢恼羞成怒:“你少自以为是?”

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走了。这个男人收拾得十分干净,哪怕是洗面台上的水渍也擦得干干净净。倘若不是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他的气味,而沙上还整齐地叠着被褥,她几乎以为昨晚只是个境。

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略略松开些,眼睛却是直直盯着她,“你想我留下来吗?”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他低头用湿巾揩去指尖的油腻,“由我来处理。”

听他语气不善她已觉不妙,正要挣脱的时候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抛在了床上,很快他便欺身压了上来。

“吵什么吵什么?小情人吵架外边去,这里是派出所。正录笔录呢你们这样像什么话?”负责记录的那位用笔敲了敲板夹,“都给我安静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两杯,他只觉大脑一热,下一秒却是已站在她身后。她没留意到他,边收拾残局边安慰服务生:“……就说是我走路没看,和你没关系。”她的髻上簪着一根母贝材质的簪子,晃晃地像是要掉下来,他正欲伸手按住时她却是抬起头来,一双黑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她是脆弱的,因此受不起风吹雨打。只要稍稍地用些力,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折揽在手。他很清楚自己这一网撒出去必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这样的手段撇开卑劣不谈,确实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

陆东跃看着她那涨红的脸蛋。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时他刚从部里回来,听到西瑶的大嗓门从后花园传到前厅,一时兴起便转了过去。她当时正听着西瑶的口令打着倒退,一转身险些撞上他。那时天正冷,她穿着雪白的兔毛外套,连耳罩也是白茸茸地。

作者有话要说:唔。有软妹说或许要搞到100章?

目测过去不太可能。

又逢月末,妈蛋的报表搞死人。

有不靠谱的领导,简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