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人身形没有停下,如灵蛇般扭动着,整个身躯都斜倾,朱小生封门户的撩剑贴着黄衣人的衣衫撩向空中。

秦剑也许真的是怕朱小生再问什么,不觉缓缓起身,轻叹着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孙凡的脚以抬起,却不敢跃身逃去,只是缓缓向侧面移步,下了这船头的平台,十几米、两个起落便可到船屋门口,可孙凡却没有勇气快速行动,并非因为他身上的伤,而是他知道船舷上的黄衣人是能在一瞬间取他性命的刺客。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贴近身体、几乎已进入身体的杀气。

朱小生剑舞如轮,羽箭纷纷弹飞而去。

秦剑顿了顿又说着:“救你回来、与剑盟结怨,因为小蝶不能再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姜玉葱被当头棒喝,回身便飞跃去,古风反应过来时,沈狂的长剑已旋飞着闪现面前,古风身形平移,宝剑直接挑进旋飞的长剑中,旋身、聚力,射回去的长剑比来时更快、更有力量,呼啸着破空射向沈狂后背。

孙凡身形停下,仰天狂吼:“秦剑!”

朱小生躲过了一次完美的配合、截杀,他庆幸自己还能生还,却也更加仇恨孙凡和剑盟,吕颜还在发出的惨叫让他感到心如刀绞也怒火上冲。

武修已顾不得张屠,早已跃向梁占云这边,想要凭着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救下梁占云,古风这边应付张屠一人已没了一丝压力,攻杀张屠之余,左手一支左手袖弩忽现,腕压、臂提,弩箭受力激射而出。

朱小生虽未曾与江子俊交手过,可他早年却见过江子俊,也听过江子俊的用毒传闻,此时他可不敢让这些细针刺在他身上,心念转动间,整个身子猛然如同断折一般,身与腰齐,三枚飞针锐啸着飞去。

剑盟弟子的惨嚎响起,掐着的手臂血剑喷射,疼痛让他腿软、倒落,他的身子却未倒下,被剑宗弟子狠狠一脚踢向痛苦呻、吟的严笑,自己也跟着冲向严笑。

桃花大阵外的箭雨已不在升起,两百多名剑盟弟子正黑压压一片的冲到岸边,先头者已和剑宗冒着箭雨靠岸的一艘大船上、喊声震天的冲下来近两百名弟子展开大战。

护法,快剑、陈青福。

秦剑没有再退,身形轻盈的侧转,一拳同时挥向孙凡左肩。

秦剑皱着眉头,他没有说什么,他能解释的方不闻已说过了,他怀疑的方不闻也不用去知道,就算是名号、洞世,方不闻也只是凡人而已,自己心中所想的黄衣人只是一个深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幽灵。

片刻的相拥,秦剑不觉的轻抚着严小君那滑顺的秀发,这仿佛是无限的诱惑一般,他的手几乎无意识的在自主着,严小君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此时已忘却了一切,深深的沉浸在其中。

方不闻的茶端出不久,石桌上两只浅雕细刻的犀角杯已在倒满茶,秦剑走进亭中看着方不闻,会意的坐下。两人浅浅的品了口茶,方不闻的茶当然是好茶,秦剑品、嗅完,这酒后腹中如火、喉间干痒也就被牵带出,一杯香茶算是解渴用了。

方不闻已接说:“慕容孤峰已无法再挑起任何风波,他的重伤隐忍到如今,已让他一身武学全费,你不必担心,救他出来只是老夫还下这笔债,也让严小姐了却心愿,仅此而已。二十年的囚困,武学全费,他也应该早已淡去心中的怨恨,再见天光恐怕已是这个行将就木之人最后的心愿了。”

方不闻端起碗来,酒为入口先说着:“今天我们痛快喝一场,希望两位能助老夫了却心中这纠缠多少年的恨事,也了却严小姐的心愿。”

严小君流着泪、看着秦剑,没有了那份冰冷、没有了弥漫的杀气,换之而来的是楚楚可怜,哀求之色让秦剑心酸。

桃花岛简单的落差分成了三层,边上是岩沙浅滩,往前去便是一个小坡度,到着:“这么大的庄院怎么在这岛上建造的!”

严小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以至于有些走神儿的秦剑都没有觉察到。

秦剑也懒得喊他,这一路都是些小的村落,就算其中有些富庶之人,有些庄府、大宅,可养马的人家他也未必愿意将马转卖给别人,若是为求一匹马再四处寻找卖家,那他们也许会因耽误时间而等来迫近的麻烦,所以秦剑只想先让严小君因气他而把心中的悲伤化去一些,他总不会让秦剑就这么一路奔跑着追他。

蓝衫人见齐远峰没有别的再吩咐,这才应了声,带着几个弓箭手向镇子方向走去,齐远峰已起身,缓缓的把地上一排的尸体再看上一遍,他还是不能相信秦剑痛下杀手。

黄衣人缓缓的向蒋阔走来,走得很缓慢,蒋阔蜷缩的身子已翻过来,喉间发出着野兽般嘶叫,身子慢慢的跪起、站立,双眼被怒火冲红,脸上滴落这断臂之处洒落的鲜血,形似厉鬼般看着黄衣人走过来。

秦剑错步已闪过窦涛劈斩下来的长剑,身形飞起,一片有韧草相连的泥土已从脚底飞射过去。

严小君眼神呆滞,没有了神采,意识迷糊,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反应,秦剑已过来,伸手揽住随时会倒下的严小君,仔细的看了一下严小君迷离生幻的双眼,皱着眉、叹了口气将严小君抱起,疾步出了房间。

严小君笑着,秦剑看着严小君,忽然想到了一件困扰他一路的事,便转念问了一句:“未倒下之前你为什么就转身了,在这凶险的江湖中,这份年少的傲气、自大,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江湖大忌。”

孙凡跪在床前,伸着手轻轻的抚着的脸,嘴唇抖动、却说不出话来,眼神太痴、以至于眼中滚落下来的都是大的泪珠,眼没有眨动、没有转动来困扰,眼泪落得无牵无挂。

彩儿应声,扶着憔悴的小蝶回绣楼了,朱小生呆呆的看着棺椁,时间停下了,一切都静下来。

黄衣老者的剑急急挑起,那绽开的花瓣看去极美,他却觉着一股寒意传遍全身,他不能让花瓣随意舞落,只要有任何一朵花瓣落在他身上,他的剑就再也不能挑起来了,那极美的花瓣也就变成他在这世上最后一眼看到的美丽事物了,所以他不能让花瓣完全绽开。

秦剑也在严小君身边坐下,往严小君看的地方瞅去。

夜色将至,城中繁华初起,秦剑在一家客栈停歇,追风也被带去院中马厩,上好的草料备足,犒劳它这一天的辛劳。

窗户已推开,昨夜的秋风肆虐,让院墙边几颗大树上的枯叶,舞落院中一层。

世事皆有双面,每每秦剑看着陌生的地方,再次被孤身的悲哀侵蚀,就像那空气都在往下压,让他喘不过气来,使得秦剑有时会生出一些奇异的想法来,便如一次醉倒初醒,看着陌生的地方,看着街上的人群,秦剑竟冲动的想要冲上大街,随便抓着一个女人,和她拜堂成亲、生儿育女,了却这凄苦的江湖。可这冲动却清醒的很快,他且离不开这个让他无奈的江湖,压在他心上的大石还没有搬走。

秦剑不了解柳平儿的来历,可他知道柳平儿的存在是他唯一能安心离去的理由了。

秦剑这才告诉家丁们,把尸体拉远点儿的郊外,若是有人来抢,连车也给了他们,你们直管回来,若是一路无事,就找地头安葬了他们。

片刻的僵持,秦剑才缓缓的说了一句:“朱五爷死了。”

片刻后、小蝶哭声骤停,身子软软的萎靡下去,她没有倒在地上,因为柳平儿在,小蝶倒在柳平儿怀中,柳平儿的眼里也有泪,他最疼的不是那因接着小蝶而触碰到伤口,又开始往外沁血的手,也不是朱五爷的死,而是小蝶的悲伤!他无法承受小蝶为朱五爷那揪心的痛,他宁愿一切痛苦由自己来背。

秦剑接说:“无论谁有小蝶这样的女儿,都会对她倍加疼爱的。”

后院儿那虽未到筋枯腰折的黄叶、依旧在晨风的撩弄下飘落,朱五爷喜欢看着枯叶回旋舞落的萧瑟气息,却从不沐浴在枯叶中,只是远远的欣赏,此时朱五爷的眼神就迷离在南边十几米外的几株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