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嫣失望道:“这就完了?”

夕阳渐渐沉下,百里之外的粱都却刚亮起万家灯火。

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戎玄敏锐捕捉到这一响动,笑意瞬间消失,悄然伸手摸上了腰间短刀。

简而言之,民间传言因其凶悍刁蛮无人敢娶。

不错,这正是乔装打扮的落嫣。

落嫣揉了揉被帽子箍得痛的额角,暗叹方才这一番可真不好演,要不是那天见过娄贵妃了,还真难保证扑上去抱住她一顿大哭。现下她明白,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只要她变回床上这人,想怎么哭都行。

落嫣望着床上那人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感慨万千,见到久违的自己,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奇妙际遇。

事不宜迟,她从怀中掏出巫婆给的药粉,将缠帽子的布条打开,照着写在其上的咒语默念,然后将药粉抖到床上那人口中,再用两勺水帮她渡入腹中。

事成一半,落嫣激动起来,将包药的纸急急塞入袖间,按照巫婆所言,闭紧眼睛集中意念将方才的咒语重复一遍。因这次不能看,落嫣集中意念,生怕错了一个字。

头脑一阵眩晕,感觉身体飘飘而起,落嫣不敢停,继续念,便觉越飘越高。

“嗯……”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随即是低哑干涩的嗓音,“母妃……父皇……徐安……你们在哪里?”

一瞬间,身体如坠落的残破风筝,直直下坠撞击地面,方才还觉飘在半空的落嫣被撞醒,猛然睁开眼,见床上那人已双目半睁,嗫嚅干燥起皮的双唇:“母妃……你在哪儿……”

一人猛地将床帏扯开,四下顿时大亮,水晶珠帘溅落一地。

拉帘之人正是那名忠勇无比的侍卫,他倒是听见了公主低吟,一副逮着奸夫的模样,可在看清眼前情景时登时呆住,傻愣愣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他,满屋子的人看清这情景时也都愣住了。

娄贵妃远远望见女儿朝她举起的手,只瞪着眼连路都不会走,皇帝毕竟是男人,要能扛得住些,急忙伸手忙搀扶起她,两人一步一蹒跚地走向床榻。

“我……我的嫣儿……我苦命的女儿!”还差两步,娄贵妃就脚下一软扑至床边,紧紧握住床上那女子的手,终于哭出来。

落嫣在一旁傻傻望着一家三口生死离别后的感人重聚,同倒栽入三九寒天的冰窟窿。如果这两人不是她的生身父母的话,她几乎也要为之感动痛哭了,可眼下这是什么状况?躺在床上那人虽是她的模样,可又分明不是她,解忧公主落嫣的魂魄还在缪兰夕身上!还在众人眼中的“龟兹人”身上!

落嫣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证明她确实没有魂魄归位成功,那抱住皇帝和娄贵妃哭喊的是谁?落嫣恍惚不已。

满屋子的下人都陪着喜极而泣的皇帝和娄贵妃抹眼泪,没有人留意龟兹神医的异样。

☆、22冒牌公主纠结驸马

“神医,这是皇上赏赐的百两黄金,不过你现在还走不了,公主特地吩咐要把你留下,她另有重谢。”一个内侍端着一盒沉甸甸的东西恭敬道。

龟兹神医治好了公主,皇帝龙颜大悦,依皇榜重赏。

圣上喜欢谁,谁便是红人,此内侍目测,这位龟兹神医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有入主太医院的可能。

一家人团聚,自然没了神医什么事,震惊不已的落嫣被推搡着带离房间时,眼睛仍一直死死盯住床上的解忧公主。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是那巫婆骗了自己?还是她真是如戎玄所说吃了毒草坏了脑子,她的确不是公主?

如今听得内侍说道重赏,她也毫不在意,只是随意支吾了一声,恍恍惚惚随其走进房间。

另一院落中的公主闺房,却是一番涕泪横流的认亲情景。

解忧公主和父母抱头痛哭一阵后,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起:“父皇,驸马呢?”

皇帝不悦地蹙眉:“那竖子!不提也罢。落嫣,只要你一句话,父皇即刻下旨让你与他和离,为你另择佳婿!”

解忧公主虚弱拽上皇帝衣袖,焦急道:“父皇,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我是自己摔倒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我这不是醒了么,求父皇不要治他的罪……饶了他吧!”

“落嫣,快别说这么多话。”娄贵妃见女儿说得气喘吁吁,心疼安抚道。

“嫣儿,你……唉!”皇帝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怎么能告诉女儿,驸马背着她toukui花魁还当场被抓呢?这傻姑娘,痴心不改。若日后徐安不好好对她,定不再轻饶!

“父皇……我想见他……”解忧公主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恳求。

皇帝气得吹了吹胡子,没好气地吩咐道:“传驸马。”

自出了toukui花魁的丑事后,徐安虽免了死罪,但被罚在公主病榻前跪了整整一日,他那一天一夜过后,整个人都消沉了。

随后他就一直被软禁在解忧公主府一处院落,皇帝让他反省,他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些酒,每日喝得醉醺醺。因而,内侍去带他前来时,其还宿醉未醒。

内侍泼了两盏凉茶,才将醉眼朦胧的驸马带至公主闺房。

皇帝望着一身酒气的徐安,脸色愈阴沉,瞧他的好女婿,真真气死人!娄贵妃见状,急忙连哄带骗地拽着皇帝一同离开,留下小两口叙叙久别心事。

当然,皇帝断定徐安这竖子是不会有什么心事跟他女儿说的,倒是他的傻女儿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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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醒了?”徐安揉着疼痛的额角,以为自己是做。

“嗯……”公主蹙紧双眉,哽咽着答应了一声。

“真的?”徐安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大胆伸手去摸了摸公主的脸,然后自嘲大笑:“哈哈,我又喝醉了!你不是公主,公主不会醒了!”

“徐郎!”解忧公主心疼地去抓那只撤离的手,却晚了一步,指甲剐蹭于徐安手背,拉出一道长长红痕。

刺痛之下,徐安呲牙轻嘶了口气,瞅了眼手背红印:“你真的醒了?”

解忧公主泪光闪闪地点头,方轻启朱唇要说什么,就被徐安扑将上来掐住脖颈狠狠摇晃。

“你说!你告诉我!兰夕在哪里?她在哪里?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说!”

“徐……郎……你放开……我就是……缪……兰夕……我就……是……”解忧公主被掐得满面通红,艰难地一字一字道。

“兰夕?兰夕在哪里?”徐安浓酒未醒,已失了理智,依旧咬紧牙死死掐住公主的脖子。

自从遇见了解忧公主,他就像磨房蒙着眼罩拉磨的驴,背负着永远卸不掉的包袱,走着皇家给安排好的道路。公主出事后,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压力几乎将他压垮,若不是还有家人在,他真宁愿不当这个驸马,入座庙宇当和尚算了。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踟蹰……”解忧公主憋得面色通红,仍艰难地字字说道,一双眸子丝毫不见对驸马的责怪,反而溢满期许和深情。

徐安渐渐松开手,眼神惊悸,这诗词虽源自诗经,却也是他和缪兰夕定情之词。城门口的偶然相遇,桃林间的焦急等候,佳人娇羞笑着递来彤管……一幕幕都清晰出现在徐安眼前。

“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兰夕的事……”徐安惊恐后退,却被解忧公主拼尽全力死死抱住腰,她的脸贴在徐安胸前,一字一泪。

“因为……我……我就是你的兰夕啊……”

一个府内,三种心情,皇帝和娄贵妃在隔壁等得焦心,落嫣震惊未平、愤怒而失落,至于驸马和公主的情况,谁都不敢擅自推断。

众人知晓公主的脾气,徐安进去是驸马,出来还是不是就难说了。但从公主对徐安一往情深来看,也许还有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