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亦有些承受不住,他二人间毕竟隔了五年,虽先前皇帝自愿纡尊降贵宠他爱他,性子上却已然大变。无怪姚师曾直言赫连扣命理有缺,如今看来,竟是过而无不及了!姚无双担忧果然不无其道理,若是贾环这补缺得在离去几年,却也不知是否还能压得住此种天生杀性!

贾环倒是只等她这一句,又与林黛玉细心嘱咐一番,便携着莲香坐了马车出城去了。

贾环皱了皱眉,偌大贾府里头能在龙鳞卫跟前撒泼耍赖的想来也不过一个赵姨娘而已,他有心不见,外头尖锐的叫声却替做了声声咒骂。贾环处虽偏远,却也不是不见人的,此时便有好些丫头仆妇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瞧起稀罕来。

“咦,那可是紫鹃妹子和和林姑娘吗?”

又是一年冬,元贞后山积起了厚雪。

贾环前世也时常被外公和爷爷教训的,心里倒也不以为意,身侧服侍着的白衣小沙弥童心却吓得倒抽一口子冷气。这位哪比得别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的心头宝,回去让那位看见了还能善了?忘尘师傅这可真是要了命的!

银子、银子,哪里来这许多银子!真当贾府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无竭吗?

然后这书可以改名叫红楼之贾环秘史泥垢!

小戏子扁了扁嘴,细声道:“老爷府里说话儿,在外面叫人看见了不好说的。”

小少年想到此处,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物,眉目慵懒地躺倒下去,这出戏,在他与奚清流达成一致时,结局已然写就。

事实上大部分人心里都存着这奚清流恐是完了,周辅放了话要他死,一向当惯了傀儡的皇帝怎么敢驳斥,又用什么驳斥?

贾环啜了口上好的雨前龙井,似笑非笑地:“这你恐怕是够不着儿,伸了爪子恐要连根地剁掉。今日是殿试,你家那位不是也入了榜,怎生不求着你父亲带你上朝去看看?”

林黛玉颤颤地握住了贾环白皙修长的手掌,明眸含泪,从小少年细长温柔的眼一直看到笑弧精致的唇,又咳几声:“环儿,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府里固然千百不好,可也毕竟是家不是?你当真、当真要走吗?”

=掐文神马的大过年的请放过我!

岂料贾环正使着车夫往角门处去时,龚府的管家鸣伯却轻轻地扯住了缰绳,两匹好底子的高头大马竟被他勒得嘶鸣着生生抬起蹄来,那等举重若轻是拥有一个现世灵魂的贾环瞠目不已。

“我让你查的你可弄清楚了?”

虽然大锦的年代无法考证对比,但也绝不会出清朝早期,因此这只玻璃灯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贾环的心绪,他甚至不敢笃定其他构想中的技术是否已经被广泛应用。

杨氏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喜欢,毕竟身为母亲,绝不会嫌别人夸自己儿子,当下对贾环更是印象好了数分。

午间回了院子,贾环第一件做的便是将在马车上整理好的纸笺重新分条记录,莲香得了他的吩咐在挡风的红色布帘上挂一根碧绿宫绦。半个时辰后,便有个全身蒙黑的男子贴着窗户游鱼般滑进了屋内。

平心而论,贾环是颇为不喜琼瑶作品的。于他看来,那些缺少常识不知所谓的主角简直是玷污了历史上真正的原型,整日为情生为爱死的,正经日子呢?正经家人呢?竟是全数撇之不理了,此等自私已极的爱情可不是叫人深深为之厌恶糟心吗?

“不觉。”

贾环倒也真没有什么与晴雯为难的意思,固然这个女子在他眼里是极不讨喜的,但那般悲惨狼藉的收场却足以弥补这一切使人不满意、不顺心。

薛宝钗心下一惊,挑花的一针立时戳在她尖细的手指上,挤出盈盈一滴血珠,疼的她险些没流出泪花子,唬的莺儿急急拿帕子裹了,又要给她上药,薛宝钗却有些心乱地推开了:“妈妈,你说的可是真?那五味斋竟有这样的来头?但它原不是很出名的,近日不也只是因了那一部杂书才让京里许多小姐公子记挂上了吗?”

元贞寺始建于前朝,因其内有多位高僧佛骨及太祖皇后等牌位,遂太祖有令,来人无分三六九等,皆不可使车马行近百米处,恐惊神佛。故而哪怕贾家贵重,也是老老实实地在百米外停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寺庙走去。

莲香点头应着,又道:“昨儿个我出门,听街头巷口的都在传,那新晋状元苏赫的名声臭了,乡下的糟糠妻找上门来,他却和那辅家的小姐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怜那女子,险些一头撞死在金殿上!圣上仁厚,许了他俩和离,又赏了那女子许多财宝金银,叫她回去好过日子,可谁知还没出这燕京城,那苦命女人便死在了客栈里,满身都是血,那个吓人!又有在状元府里现了凶刀,这可真是跟哥儿您说的秦香莲陈世美极像了,只恨世间没有那包拯包大青天,可惜可惜!”

莲香忙在他身后垫上许多锦缎软垫,喂小少年喝了几口水后便取过小篮子,拿出碗尚冒着热气的药汤递给他:“哥儿,吃完了给个蜜饯呢!”

贾环见她神色怅然,罥烟眉间更是轻愁不散,心里也多了几分思量,只如今并没有能立时哄林黛玉开心的东西,便也只笑了笑就到一边与王熙凤轻声说话去了。

赫连扣见他眉眼间许多得意,越显得双眸潋滟,神情温润,更有种天真烂漫的稚气,当下便笑,从腰间随意掏出一锭银子。

贾环含着笑,帮小女孩儿翻过一页书:“嫂嫂这是嫉妒了?莫不是羡慕大姐的画本儿了,若是您要,赶明儿便叫莲香送一本来?”

贾母低喝道:“你便不能少说几句。”

李准浅浅啜着,苍白的眉眼浮在漆黑的夜色中,眉梢上的沉静雍容看得莲香一阵心悸,饮了半盏他便推了,冰糖加多了些,甜的腻口。

刘三七笑道:“这哪是什么菜。原是人参来的,不过是六七年的嫩茬子,放在菜中提提鲜味儿的,您和主子前几日喝的鸡汤,里头便放了这个,放在冬日很是滋补的!”

贾环略略吃惊,心道宫中人果然是个个有本事的。要知道人参可是真真儿的中药之王,对生长条件之苛刻绝非一般,便是现世也要有极先进的技术支撑着,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竟也有如此两把刷子。

贾环正待再说,一双手却从身后把他抱起,刘三七端端地躬下腰背,苍老面皮上却颇有几丝戏谑。

“你作甚呢,也不让我多瞧一会儿,难得见个稀奇。”贾环动了一阵儿,见摆脱不了,只要眼巴巴地看着菜畦越离得远了,不由回头赏了两个白眼。

赫连扣空出一只手来捏捏他鼻尖,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乱。你真喜欢,回头叫他把法子写给你也便罢了。另要说起人参,我那儿还有两支三百年、一支五百年的,回头给你打包送来。”

“这怎么能比。”贾环郁闷道,“那是续命的好东西,你一径留着,给了我也是糟蹋。”

赫连扣随意点点头:“你决定便是。今儿我带你见一个人,以后在宫外行走,我多是不好顾及,有他便容易多了。你只管往他处去,不论麻烦不麻烦的,他总不敢说半个‘不’字!”

贾环奇道:“这是哪个倒霉的叫你霸上了,好使我知道名字,定要笑他一笑。”

“北静郡王水溶。”

“”

要说北静王水溶,绝对是红楼里极出彩的一个角色。书里曾言道他是秀丽好人物,更兼身份贵重、性情谦和,那真真是一等的人品一等的风流,使人心驰神往。

贾环对此人颇有好奇,早也想着要去见见,奈何并无适等的机会身份,此时得了机会,面上便不免显出几分激动喜悦来。

赫连扣瞧得脸色阴沉,眸中更是熠熠生寒,在花厅外将他放下,冷冷道:“环儿很想见他?”

贾环哪里看不到帝王的异常,只道他疑心小气的毛病又犯了,只笑:“哪里,不过是民间盛闻其人品,我父亲也时时提到他,况你又似是信任的,难免有几分好奇。”

赫连扣神情稍霁,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少年圆润的耳垂,俯身道:“环儿可不要被他骗了,此人最是爱装不错,实质上却绝不愿使自己吃一点亏、烦一份心。”

贾环轻笑道:“赫连,你以为打从见了你后,我还对你家人有任何幻想吗?”

赫连扣轻哼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