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眼睛一弯,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院里有一口小池塘,池塘边种了些垂柳,如今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枝条在风中飘飘荡荡的,想来春天暖了柳叶长出,肯定又是另一番的风情和光景了。

戚氏忙客气了一番,也入了席,程悦也压下心里的疑惑,随在程恒身边入了席。

本想对照程恒写的“闲云斋”依样画葫芦的,但想起太婆刚批评过程恒的话,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色想起那两句诗,便写了下来,待笔墨稍干,捧了给太婆。

至少给了她们时间细细盘算日后的生计。

程悦点了点头,迎着她的目光,却觉得身上一阵的不舒服,一颗心不知为何竟提了起来。

戚氏真实诚意地道谢了,客气了几句,见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华灯闪闪,生怕不便,也不挽留,就此别过。

程悦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兄,叹了口气,一会客栈掌柜该来赶人了。

将那简陋的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她将钱袋放进衣袖的兜子里,从容自若地出了赵府大门。

突然就想起,她还是翼卫将军家锦衣玉食的小姐时,对赵素芳正眼不看趾高气昂的模样,还有赵素芳脸上陪着笑,眼里却一闪而过的嫉恨与不甘。

此时有人来报,皇上亲临宁府了,定国公便将你交于我,匆匆吩咐我等宴席后留下来便走了,我等想是他与你投缘,想是有东西另行赏赐,便应了。

浑身松软得如同棉花糖一般,她拿着布片擦着长长梢上的水珠,脸上透出几分慵懒和放松。

可她们无处可去。

程夫人注意到了,以为她是嫌弃馒头不好吃,说:“悦儿,好歹多吃些罢,你才八岁,正是长身子的年岁。如今……比不得在家里了。”

突然之间李慧便明白了她的悲伤和绝望,和她渐渐升起的决心和坚定,李慧慢慢地伸手握住程夫人的手,只觉得肌肤滑腻,却冰冷如雪,她将程夫人的手放在自己柔嫩尚小的手掌中轻轻地搓揉温暖着,轻轻地说:“娘,您别伤心,清者自清,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的,只要有机会,就算为了爹爹,我们也要活得好好的,为爹爹讨回一个公道。”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一咕噜翻身下床,扑到铜镜前面,镜里映现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有几分清秀,脸上透出年轻的光泽,约莫估计也就十八、九岁吧。

见季绣娘依然沉默不语,她继续道:“季师父也知道太婆素来痛恨西戎军士罢?如果我父亲真是私通西戎,依着太婆的性子,即使我们是她的亲眷,她肯收容我们吗?那是因为她知晓我父亲的性子。若我父亲是贪图钱财、贪吐富贵之人,他在都城为官之时,有我祖父戎马一生打拼下的将士人脉,有我与宁丞相府定下童亲的依靠,不用说我父亲是个饱学儒将,就是胸无点墨,只要肯趋荣附势,放低姿势,何愁不谋不能谋个好职位,何必来这边远偏僻的边疆?只是,正应他是性情刚直卓而不群的人,才会来这边关,才会被人诬陷。太婆正是知晓了个中缘由,才收留我等,不愿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季绣娘抬起头看着程悦:“你是说,你父亲是被人诬陷的?”

程悦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道:“正是。”

这也是这两个月来与太婆相处时,程悦品出来的理儿。她现太婆身上有一种铮铮硬气,她识时务,却不一味的趋炎附势。

在她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傲骨。她在家破人亡时,果断地放下自己原来大家闺秀的身份,下嫁给一个农夫,并助其取得族长的位置,光这份魄力,就已是不俗。

第一次见到太婆时,当太婆答应收留她们时,程悦以为是自己说服了太婆,也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有个宁昭南的未婚妻的名分,太婆看中的是宁丞相府的那份权势。

可后来程悦渐渐明白,并不是她的说服,而是太婆对自己识人的自信使然,她果断地判断出程简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她收留她们,也许程悦是宁昭南未婚妻的身份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个原因,何尝不是对她们的义气和亲情?

可若不是为了趋炎附势,太婆为何要待她如此不同?只是为了报她祖、父两人对程氏家族的相助之恩吗?

或许吧,但程悦却觉得……并不尽然。

因太婆对她的态度,和有时候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就像前世时常见的盼子女实现自己愿望的长辈。

可她盼着在程悦身上实现的,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柳枝拂进了凉亭,在程悦眼前荡过一抹影子。

程悦收回心思,看着有些沉吟的季绣娘,又给她续上一杯茶,道:“季师父,我仰慕你精妙绝伦的刺绣技艺,您能将蝴蝶绣得如要破绢而飞一般,您能将荷花绣得刚从水里冒出来的一般,您能只用五种颜色就表现最美的意境,您是这里唯一一个会反面绣的绣娘,我愿意师从您学艺。”

不等季绣娘拒绝,她急忙道:“我知道我愚钝,也没有基础,但是,我有学习的耐心和决心。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偏想跟您学刺绣,您请听我说说理由再决定教是不教行吗?我想师从于您:一是想学了有个傍身之计,二是我是真的喜欢刺绣这门技艺,三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愿意终身奉你为师。”

季绣娘怔了怔,抬眼看着她:“我们这宅子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算是宽裕,使奴唤婢是少不了的,姑娘日后也是要嫁入豪门的,这女红针线活计,只需能绣个嫁衣,做些荷包、香囊的小玩意就行了,这衣裳裙袄的自是有下人绣坊去做,姑娘为何要竟要将这活计都学个通透?”

程悦正暗中关切地看着她的反应,瞧着她眼里的寒意和疏远淡了许多,听了她的问话,心里一喜道:“季师父也是知道的,虽老太太待我们不薄,到底是寄人篱下,倒不是担心被舍弃,只是,亲戚愿意帮助我们是恩情,是义气,并不是就有义务助我们一辈子了,并不是说,他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想学个傍身的技艺,我更愿意靠我的手走出一片天,而不是借他人之瓦遮风挡雨。至于宁家那个豪门……”她自嘲地轻笑一声。

季绣娘眼光又在她身上扫视了几下,带着些惊奇,静了一会道:“你……就不担心……”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下去。

程悦歪头一笑,带了几分调皮,道:“不担心什么?退亲吗?所谓天涯处处是芳草,我又担心什么?”

季绣娘一愕,晒然一笑道:“偏你这张嘴,什么都敢说,也不害躁。”

程悦嘿嘿一笑,拿起杯子道:“且不管日后如何,如今我却与季师父在此品茗赏柳,岂不是缘分?”

季绣娘微微笑道:“同为师徒,自是有缘。”

此话一出,程悦刚还悬了几分的心顿时一阵狂喜,承认她们是师徒关系,那季绣娘就难辞其责要教她的了。

虽知季绣娘不肯教她只是迁怒于她父亲通敌之事,只要解开了这个心结,这障碍就去了大半,但也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季绣娘迟疑了一会,试探地问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懂得倒多,这些话儿说的,比大人都要豁达通透几分。”

程悦心一跳,不动声色地拍手笑道:“我将这话儿告诉我娘,季绣娘赞她豁达通透,我娘定会开心的,嘿嘿,我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季绣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娘也来了些时日了,该去拜访拜访她才是。”

程悦笑道:“这敢情好。”戚氏本就是有些见识的官宦夫人,她倒不是很担心会露馅。

几天后,含香捧了几枝梅花往老太太屋子里送去,道:“这是我们院子后面的那株早梅开了,悦姑娘折了要孝敬给老太太的。”

太婆歪在暖榻上歇息,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带了点笑意,问道:“如今你家姑娘在做什么?”

含香陪着笑道:“姑娘去了季绣娘房里请教女红去了。”

含香走后,太婆坐起身子,笑道:‘悦儿果然还是说服了季绣娘。’

伺候她多年的芸姑笑道:“这事儿老太太早就知道了,只需您对季绣娘说句话儿就是了,何必要让悦儿姑娘费那心思?”

太婆看着屋角插放的那季枝吐艳的梅花,冷淡的声音响起:“我要她成为傲雪的寒梅,可不是攀附依仗她人的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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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总觉得写得不是很好,请亲亲们提提意见和看法吧?评论区连草都没几棵,我都不确定,到底又没有筒子在看文,泪奔。

昨天在新书榜上呆了半天,然后我也窃喜了半天,结果晚上就下榜了,悲催的小丫求推荐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