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确定,仅仅是月信来迟,还是有了喜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个人紧张便够了,何必让郑姑母跟着一起?抱着这个念头,唐枝并没有告诉郑姑母,只打算过些日子再请大夫把脉。

“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没想到你脸皮如此薄,还是被她迷了眼睛?我可告诉你,她是嫁人的妇人了,又曾经和离过,你别被她的美色迷惑!”杜芸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口中飞快地道。

唐枝轻皱眉头,因着唐书林的往事,她最是厌烦神佛之道。然而看着郑姑母透着疲惫的面容,拒绝的话便没有出口。因着程远之和钱氏,郑姑母受了许多委屈,权且当做陪郑姑母散心罢了,不论寺里神棍说什么,她不信便是了。

至于下馆子,没听过人吃过大鱼大肉还对小虾米感兴趣的。郑晖在心中快思考起来,北边二十里外有异族作乱,这几日带人去剿灭?吴亮等人被收拾是指定了的,这些日子他得躲上一躲。

杜强原本同她说好了,四日后一道回京,谁知唐枝横插一脚,以杜芸为引子哄骗杜强毁约。不过四五日的工夫而已,唐枝便就晚走几日又何妨?偏偏一日也不肯让,却是什么意思?特意与她过不去吗?

从雁城到京城路途遥远,顺顺利利也要十日工夫,唐枝不敢大意。凭她这副容貌,十足是个惹祸的源头。当年跟程远之进京时便是如此,屡屡有麻烦上身,后来不得不戴上帷帽遮住面容,坐在马车上根本不敢掀开帘子。

这才强按欲念,耐心地抚着身下的人儿。然而到底急了些,最后关头,猛一冲撞,直撞得唐枝闷哼一声:“还要不要来了?”伸出指头掐在他腰间,用力一拧。

“怕三顾四,成日里忧心耗子咬了被角,日子还过不过了?”唐枝眉毛一抬,话音一转,“你也是一样,那贱人要折腾且随她去,等出了岔子便卖了,谁也说不得什么。当下最要紧之事,却是把生意先做起来,等到允儒长大了,你也有银子傍身,谁还理会那些人不成?”

“好。”听到荷语即将走了,郑晖没有多少不舍,更多的反而是松了口气。早知道因着荷语会生出这许多事端,他必定早作打算,把荷语安顿好再回来。

薄暗的光线映出郑晖冷硬的脸庞:“你有心了。”说着,伸出手接荷语手中的包裹。谁知一扯之下,荷语连人带包裹全栽进怀里,不禁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唐枝低下头,掸了掸袖口:“我想买些胭脂,你知道哪家的胭脂卖得最好?”

次日清早。用过早饭后,郑晖刚要出门,却又回过头道:“我在外面租个院子,让荷语挪出去养伤如何?”

郑晖伸手扶了她一把,荷语便笑道:“谢大人体贴。”将包裹放在床上,素手轻巧解开,露出里面的一叠精致的物事:“这是大人不在的时候,荷语为大人缝的新衣裳,大人试一试,看还合不合身?”又挑起一根墨色镶嵌白玉的腰带,“配上这根腰带,最合大人的气质。”

“呜——”口中被塞了布团,荷语叫也叫不出来。板子打在皮肉上,出“噗噗”的闷声,阵阵钝痛传来。打到后来,下半边身子已然麻了。

袍角带起微风,拂过额前碎,荷语猛地抬头,只见两个背影隐没在夜色中。男子挺拔,女子俊俏,格外相配。一时间胸中气闷,几乎咬碎银牙。

“是,夫人!”十七八名下人穿戴得整整齐齐,分站两列,齐声答道。

饼子入手,竟是温的,唐枝惊讶地捏着饼子,想要问是怎么回事,话还没问出口,心里已经猜了出来。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捏着饼子送入口中。

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光流转,说不出的冷艳。少女的兄长本来打算斥责少女,闻言不由怔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先斥责自家小妹好,还是指责唐枝的不遵礼法。

窗子半开,有微凉的风吹进来,楼下不少人传来热烈的交谈声。唐枝看着桌上清淡的菜色,慢慢食欲上来。拈起筷子,饮了半碗豆腐汤,又用了些饼丝与小菜。

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饭后,郑姑母拉着郑晖说话,说起郑贵时,忍不住又来气道:“真是作孽,跟着那样的爹娘,好的一点学不到,坑蒙拐骗偷是学个俱全!眼下被人抓了现行,送进了牢里,真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有过郑贵那一回,唐枝睡得并不安稳,手指悄悄伸到枕下,摸到一根簪子攥在手里。房门被推开,随后又关上,一个轻得近乎于无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若非唐枝竖着耳朵,几乎听不出来。

“哼,不见官也行,你自己掌掴二十个耳刮子!”郑姑母道。

钱氏被唬了一跳:“我,我是他的母亲——”

倒还是个男人,唐枝心里涌上一丝服气。他这一番话说出口,先达成了她接秋翎过来的目的,其次更是哄得郑姑母开心,再是机智不过。而他的出点也是好的,身为男人,对挣钱养家的责任毫不推脱。跟他相比,只会花天酒地,花起银子如流水的程远之就是塘里的烂泥。

“不会。”

“坐吧。”郑晖指了指桌边的凳子。

唐枝却有些拘谨:“你不出去?”

得知唐书林抽不出身,索性替他做主,将唐枝的婚事一手包办。裴蕙的年纪也快要谈婚论嫁,唐姑母索性把这次为唐枝办婚事当做提前演练,再是认真不过。如此一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项也不能少,郑晖先头订的日子便紧巴了。所幸以前只是口头说说,并未正式下请帖,只将日子往后移,敲定七月二十六正式迎娶。

唐枝没有料到他竟如此出格,当街就做出这种事,面上烧得厉害,拼命地捶他道:“放我下来!我才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无赖!”

李公子道:“就是前两天买的!”

陈媒婆来到之后,半句话也没有说,便被带走,忍不住在大腿上掐了下:“哎哟!”疼,不是做梦,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下定的?郑晖到底叫她来做什么?

“我去要了两回,郑晖都不在,他家姑母说庚帖在他身上,所以……”

且说杜芸被唐枝的态度唬得一整晚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唐枝的脾气她也算摸得准,绝不是面冷心热的人,而且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她说不让杜强好过,多半会对郑晖说起。

放在普通人家,都要先喊一声“夫人”,再道一声“小姐”。可是唐家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下人们称呼起来,竟是把小姐放在夫人后头。索性杜芸也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对此并不在意:“快拿过来。”

不多时,杜芸到了,不比唐枝爱打扮,杜芸就爱素衣素裙,头上别支普通的簪子即可。远远就看见打扮得漂亮的唐枝,忍不住咂嘴道:“唐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找乐子?”

随即又想到,有了郑晖的那两下,只怕不砍也废了。心里觉得解气,站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终于,等到门外传来一声:“姑母,我回来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诓那小子呢,我哪有把你嫁了?”郑晖一走,唐书林也不怕丢脸,被唐枝冰冷的目光看着,心里直颤,连忙堆出笑脸。

“哼,一个残废之人,也敢妄想娶我闺女?”唐书林冷哼一声。

“你不会是让我给你戴上吧?”裴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懂得什么?”唐书林训斥道。唐姑母自然留他们吃饭,但是唐书林实在不好意思,不论是这些年的不作为,还是娶了个仅比唐枝大四岁的继室,又或者唐枝和离之事,一件比一件难说出口,哪里有脸留下吃饭?只道来日方长,死活拽着唐枝回来了。